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点击次数:81 2016原味qq交流群 发布日期:2025-12-16 18:38:45
你以为娱乐圈的打压,只是抢戏和排挤? 那我告诉你,最狠的是让你“消失”。 导演当着全组的面,把我辛辛苦苦拍了三天的特写镜头,删得一干二净。 理由?他说我的脸“没有电影感”。 行,我滚,我解约。 可就在我收拾东西,觉得这辈子演员路到头了的时候

你以为娱乐圈的打压,只是抢戏和排挤?

那我告诉你,最狠的是让你“消失”。

导演当着全组的面,把我辛辛苦苦拍了三天的特写镜头,删得一干二净。

理由?他说我的脸“没有电影感”。

行,我滚,我解约。

可就在我收拾东西,觉得这辈子演员路到头了的时候。

制片人像疯了一样冲进化妆间,死死拽住我的包。

他眼睛通红,声音都在抖:“江渔!你不能走!算我求你!”

我冷笑,现在知道求了?

他下一句话,让我直接僵在原地。

“刚接到电话,最大投资方沈先生亲自发的火。”

“他说,这戏里要是没有你江渔那段哭戏,他就立刻撤资!”

“整整八千万啊!就认你那段哭戏!”

我脑子里嗡的一声。

沈先生?哪个沈先生?

我这种十八线,什么时候认识过能随手决定八千万的投资方大佬?

更让我浑身发冷的是。

后来我才知道,他要的不是我的演技。

他要的,是我哭起来时,像极了十年前死在他怀里的那个女人。

01

我叫江渔,24岁,在横店漂了两年。

用我经纪人玲姐的话说,我是“祖师爷赏饭吃,但把碗给踹翻了”的那类人。

戏,我能演,尤其是哭戏,导演都说我情绪给得又准又透。

可人情世故,我是一窍不通,用现在的话讲,就是情商低,轴。

这次进组,是个现代都市爱情电影《星辰之下》,我演女三号,一个暗恋男主多年最终放手成全的悲情闺蜜。

戏份不多,但有两场重头戏,一场告白被拒,一场雨中目送爱人远去。

尤其是雨中那场,剧本写的是“泪水混着雨水,眼神里是绝望后的释然”。

为了这场戏,我提前一周就开始酝酿情绪,把自己关在屋里看悲情电影,写人物小传,甚至去回想自己那点可怜的、还没开始就结束的暗恋经历。

实拍那天,天公作美,真的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。

导演周导(周志鹏)坐在监视器后面,没说话。

我站在雨里,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子,想起自己这两年受的冷眼、试镜失败后的深夜痛哭、父母电话里小心翼翼的询问……

那句“祝你幸福”说出口的瞬间,我自己都分不清脸上是雨还是泪。

我只记得,喊“卡”之后,现场安静了好几秒。

演对手戏的男二号走过来,拍了拍我的肩膀,低声说了句:“牛逼。”

执行导演也对着我竖了大拇指。

连一向挑剔的周导,当时也从监视器后面抬起头,看了我一眼,虽然没说话,但眼神似乎……有点复杂。

我以为,这场戏稳了。

至少,它能成为我作品集里一个像样的片段。

可我没想到,等来的不是夸奖,而是一把更冷的刀子。

三天后,拍室内戏间隙,我路过剪辑房,门虚掩着。

听见周导和剪辑师在里面说话。

“周导,江渔雨里那场哭戏,情绪太好了,几个特写镜头简直了,要不要多留点?”

周导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:“留什么留?全删。”

剪辑师似乎愣了一下:“啊?全删?那几个特写是精华啊……”

“我说删就删。”周导的语气不容置疑,“她那脸,拍特写不行,没有电影质感,哭得再真也没用,观众看的是故事,不是看她一个人哭丧。把镜头切到背影,或者给个远景意思一下就行了。”

我站在门外,浑身血液好像一下子冲到了头顶,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。

手脚冰凉。

没有电影质感?

哭丧?

我三天三夜没睡好琢磨出来的戏,我调动了所有真实情感演出来的哭,在他眼里,就这么不堪?

甚至连一个正脸特写都不配拥有?

玲姐后来打听才知道,原来女二号是投资方塞进来的人,戏份被加了不少。

我那点出彩的戏,恐怕是“碍着谁的眼”了。

玲姐劝我忍:“小渔,这圈子就这样,你还年轻,机会以后还有,别得罪导演,不然以后更难。”

我看着镜子里自己还带着妆的脸,忽然觉得特别没意思。

我学表演,是因为喜欢,是因为相信能用情感打动人心。

不是来学怎么当一块背景板,怎么在权势面前低头装孙子的。

如果演得好也是一种错,如果真实的情感表达要被这样轻贱地删除。

那这戏,我不演了。

当天下午,我直接拿着合同去找了制片主任,提出解约。

按照合同,因为是我的个人原因提出,我要赔付一笔违约金,虽然不多,但几乎是我这大半年攒下的所有积蓄。

制片主任有点惊讶,试图挽留,但看我态度坚决,也只好叹了口气,开始走流程。

消息很快传开了。

我回化妆间收拾自己的东西,一些零散的护肤品,几本磨烂了边的剧本,一个跟了我好几年的保温杯。

同组的人看我的眼神各式各样,有同情,有惋惜,也有幸灾乐祸。

“啧,还是太年轻,不懂事。”

“跟周导硬杠,以后还想不想在这行混了?”

“有点演技就飘了,真以为自己是盘菜了?”

我充耳不闻,低头把东西一样样塞进那个巨大的帆布包里。

心里不是不难受,不是不害怕。

解约之后怎么办?下个月房租怎么交?怎么跟爸妈说?

一堆问题压下来,但我挺直了背。

至少,我给自己留了点可怜的尊严。

就在我拉上拉链,准备背上包彻底离开这个让我心寒的地方时。

化妆间的门“砰”一声被猛地撞开。

剧组的总制片人李峰冲了进来,他平时总是西装革履,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,此刻却头发微乱,额头上带着汗,脸色涨红。

他一眼就看到了我,还有我手里那个鼓鼓囊囊的包。

“江渔!”他几乎是扑过来的,一把按住我的包,力气大得我差点没站稳。

“李制片?”我皱眉,想抽回手。

“别走!你不能走!”李峰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,声音又急又高,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、近乎哀求的语气,“算我求你了,江渔!刚才的事是误会!周导他……他可能对镜头有些别的想法,我们都可以再商量!”

化妆间里还没走的几个化妆师和演员都愣住了,鸦雀无声地看着我们。

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懵了,但随即心里涌起一股荒谬和怒气。

“商量?”我冷笑一声,用力想扯回我的包,“李制片,镜头全删了,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?我的戏份,我的角色,在周导眼里一文不值。我留在这儿干什么?当个笑话吗?”

“不是!绝对不是!”李峰更急了,手上力道更重,好像生怕一松手我就飞了,“江渔,你听我说!刚才,就在十分钟前,我接到投资方那边,最大的资方,沈先生的电话!”

他喘了口气,死死盯着我的眼睛,一字一句,像惊雷一样炸在我耳边。

“沈先生他……他看了昨天送过去的粗剪片段,就看了你雨中哭戏那一段!他直接发火了,电话里把我骂得狗血淋头!”

“他说,这戏里要是没有你江渔那段哭戏,没有你的特写镜头,他就立刻!马上!撤资!”

“八千万!江渔,整整八千万!他就认你那一段哭戏!”

李峰的声音在发抖,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后怕的。

“他现在人已经上飞机了,今晚就到!点名要见你!”

“所以江渔,你不能走!你走了,这项目就黄了!剧组上下百十号人都得喝西北风!”

我僵在原地,耳朵里嗡嗡作响,好像听懂了每一个字,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。

投资方?沈先生?八千万?就认我的哭戏?

开什么国际玩笑?

我一个名不见经传、刚被导演删光镜头的小演员,何德何能,能让一个随手决定八千万的大佬,为了我的一段戏如此大动干戈?

周围的空气安静得可怕。

所有人都用一种极其震惊、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。

而我,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、盘旋的问号——

这个沈先生,到底是谁?

02

我被李制片几乎是“请”回了剧组酒店,安排住进了之前只有男女主角才能住的套房。

他说,这是沈先生的意思。

我的解约流程被无限期中止,合同被重新拿去审议。

周导那边没了声音,据说被李制片和几个高层拉去开了闭门会,出来时脸色铁青,但再也没提过删我镜头的事。

整个剧组的氛围变得极其诡异。

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,从前的不屑和同情消失得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探究、好奇,还有掩饰不住的嫉妒和小心翼翼的讨好。

“江渔,喝咖啡吗?我刚买的。”

“渔姐,你这皮肤真好,用的什么护肤品啊?”

连那个曾经阴阳怪气我的女二号,见到我都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。

我只觉得浑身不自在,像被架在火上烤。

玲姐的电话快被打爆了,各种打听的消息纷至沓来,她也懵了,在电话里反复问我:“小渔,你老实跟我说,你真不认识什么姓沈的大老板?”

我苦笑着回答:“玲姐,我要认识这种大佬,还用得着混成今天这样?”

是啊,我认识的最有钱的人,大概就是我们老家那个开了三家连锁超市的表舅。

八千万?那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数字。

它现在就像一块沉重的金砖,悬在我头顶,金光闪闪,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砸下来,把我砸得晕头转向。

晚上七点,李制片亲自来酒店接我。

他换了一身更正式的西装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但眼里的紧张和疲惫藏不住。

“江渔,放松点,沈先生只是想见见你,聊聊戏。”他一边开车,一边试图安抚我,“你到时候,就正常说话,问你什么答什么,千万别紧张。”

我坐在副驾驶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,手心微微出汗。

“李制片,”我忍不住问,“这位沈先生,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?他……为什么非要我的戏?”

李峰沉默了一下,似乎在斟酌措辞。

“沈鉴,沈先生。是做实业起家的,这几年才开始涉足影视投资,但手笔很大,眼光也……很独特。”他顿了顿,“至于为什么非要你的戏,说实话,我也不清楚。送过去的粗剪片段里,有名有姓的演员不止你一个,比你戏份重的也多的是。可他,偏偏就只提了你,而且态度非常强硬。”

他看了我一眼,眼神复杂:“江渔,或许……是你的表演,真的触动到他了吧。有时候,有钱人的心思,我们猜不透。但无论如何,这对你来说,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。把握住。”

触动?

我的心微微一动。作为一个演员,最大的荣耀莫过于自己的表演能触动观众,更何况是能决定项目生死的投资方。

可这理由,听起来合理,却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。

车子停在一家极其隐秘的私人会所前,门脸低调,进去之后却别有洞天,装修是沉稳的中式风格,处处透着昂贵和私密。

服务生领着我们穿过安静的走廊,停在一个包厢门前。

李制片深吸一口气,敲了敲门。

“进。”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,没什么情绪,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。

推门进去。

包厢很大,中间是一张红木圆桌,只坐了两个人。

主位上是一个男人,看起来四十出头,穿着质料考究的深灰色衬衫,没打领带,袖口随意挽起。他的五官很深刻,眉骨略高,鼻梁挺直,嘴唇抿成一条线。最让人印象深刻的,是他的眼睛,很深,像看不见底的寒潭,此刻正静静地望过来,落在我身上。

那目光并不锐利,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审视,仿佛要穿透皮囊,看到骨头里去。

我被他看得心头一凛,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。

他旁边坐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、看起来像是助理的年轻男人。

“沈先生,这位就是江渔,江小姐。”李制片连忙上前一步,恭敬地介绍,又转向我,“江渔,这位就是沈鉴,沈先生。”

我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,微微鞠躬:“沈先生,您好。”

沈鉴没有立刻回应。

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脸上,尤其是眼睛的位置,看了足足有五六秒。

那时间长得让我几乎要屏住呼吸。

然后,他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,声音依旧平淡:“坐。”

我和李制片在对面坐下。

服务员开始安静地上菜,都是些精致的菜式,但我食不知味。

席间主要是李制片在说话,汇报着项目的进度,试图调节气氛。

沈鉴很少开口,只是偶尔“嗯”一声,或者问一两个关于制作细节的问题。

他的注意力,似乎总有一缕,若有若无地缠绕在我身上。

我不太敢抬头,只能小口吃着面前的东西,感觉每一分钟都很漫长。

终于,饭吃得差不多了。

沈鉴放下了筷子,拿起湿毛巾擦了擦手,动作慢条斯理。

包厢里安静下来。

他抬眼,再次看向我。

“江小姐,”他开口,声音比刚才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丝,“雨中那场戏,你演得很好。”

我心里一动,连忙说:“谢谢沈先生肯定。”

“不是客套。”他打断我,语气很认真,“你哭的时候,眼神里有东西。不是单纯的悲伤,是……认命之后的平静,还有一点,很细微的,对自己终于放过的解脱。”

我愣住了。

他说的,几乎就是我当时揣摩人物时,内心最深处想要表达,但又觉得未必能被观众捕捉到的那一层情绪。

他竟然看出来了?还说得如此精准?

“您……看懂了这个角色?”我有些惊讶地抬头,对上他的眼睛。

那一刻,我在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,看到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飞快掠过,像是痛苦,又像是……怀念?

但很快,那情绪就消失了,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。

“嗯,看懂了。”他垂下眼睑,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,“因为很久以前,我也见过类似的眼神。”

他顿了顿,似乎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,转而问道:“听说,因为这场戏的镜头问题,你和周导闹得不太愉快?”

我心里一紧,看了一眼李制片。

李制片赶紧说:“沈先生,都是误会,现在已经……”

“我在问江小姐。”沈鉴淡淡地说,目光却锁定了我。

我吸了口气,知道躲不过,索性实话实说:“是。周导认为我的特写镜头没有电影感,决定全部删除。我觉得,这否定了我和角色共同的努力,所以提出了解约。”

我说得很平静,没有抱怨,只是陈述事实。

沈鉴听完,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是点了点头。

“镜头,全部保留。该怎么剪,就怎么剪。”他对李制片说,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,“演员的情绪和表演,是戏的魂。魂没了,再好的皮囊也没用。”

李制片连连点头:“是是是,沈先生说得对,我们一定按您的意思办。”

我心里那块大石头,好像忽然落下了一半。

至少,我的戏保住了。

可同时,更大的疑惑升腾起来。

他这么帮我,真的仅仅是因为欣赏我的表演?

沈鉴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,这次,他看了我很久,久到包厢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。

然后,他问出了一个让我完全意想不到的问题。

“江小姐,”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,“你家里,是只有你一个女儿吗?你母亲……她身体好吗?”

03

包厢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。

我被他这个问题问得措手不及,茫然地眨了眨眼。

家里情况?母亲身体?

这跟电影,跟我的表演,有什么关系?

李制片也愣住了,脸上写满了不解。

“沈先生,”我斟酌着措辞,谨慎地回答,“我是独生女。我母亲……她身体挺好的,一直在老家生活。”

沈鉴听了,没什么特别的表示,只是几不可察地,极轻微地,蹙了一下眉。

那蹙眉的动作很快,快得像是我眼花了。

但他眼底深处,似乎有一丝极其细微的……失望?

“哦。”他淡淡地应了一声,拿起茶杯,抿了一口,没有再追问下去。

话题似乎就这样被轻轻带过了。

可我心里的疑窦,却像滚雪球一样,越滚越大。

他为什么要问这个?我的家庭背景,和我演的那场哭戏,到底有什么关联?

之后的饭局,气氛变得更加微妙。

沈鉴不再问我私人问题,偶尔和李制片聊几句投资和行业趋势,但大多数时间,他只是沉默地坐着,目光时而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,时而又会不经意地扫过我。

那目光不再像最初那样具有穿透性的审视,反而多了点别的,我说不清的东西,像是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,遥远而模糊。

好不容易熬到结束。

沈鉴起身,助理立刻递上外套。

“江小姐的表演,我很期待。”他对我点了点头,语气恢复了最初的平淡和疏离,“李制片,后续就按我们说的办。”

“一定一定,沈先生您放心。”李制片连忙保证。

沈鉴没再多说,在助理的陪同下离开了。

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,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感觉后背都有些汗湿了。

“我的天……”李制片也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,看向我,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不可思议,“江渔,你真是……让人看不透啊。沈先生对你,可不是一般的上心。”

我苦笑着摇头:“李制片,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
我是真的不知道。

这位沈先生的出现,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,把我从解约失业的泥潭里猛地拽了出来,推到了一个金光闪闪却又迷雾重重的舞台上。

我回到了剧组,待遇天翻地覆。

周导见了我,虽然还是没什么好脸色,但至少不再提删镜头的事,拍摄时也公事公办。

我的戏份被重新评估,甚至编剧私下找我聊,说沈先生那边提了意见,觉得我这个角色的层次可以更丰富,想给我适当加一点展现人物前史和内心挣扎的戏。

玲姐兴奋得不行,在电话里说这是“因祸得福”,让我一定抓住机会。

所有人都觉得,我攀上了高枝,要飞黄腾达了。

只有我自己,心里那根弦越绷越紧。

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,更没有无缘无故的青睐。

沈鉴看我的眼神,他问的那个关于我家庭的问题,像一根刺,扎在我心里。

我试图在网上搜索关于“沈鉴”的信息。

有用的不多,只零星找到一些商业新闻,提到他是“鉴诚集团”的创始人,行事低调,投资领域广泛,近年来在文化产业有所布局。没有照片,没有家庭背景介绍,更没有任何花边新闻。

像一个隐藏在深海里的冰山,只露出微不足道的一角。

越是神秘,越让人不安。

剧组的生活恢复“正常”,甚至比之前更忙碌,因为要补拍一些新增的镜头。

我和周导的对手戏不多,但每次在片场相遇,我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压抑的、冰冷的敌意。

他不敢再明着刁难我,但那种无声的排斥和轻视,比直接的辱骂更让人难受。

直到有一天,拍一场群戏,需要调度大量群众演员。

现场有些混乱,我的走位和一个群众演员稍微撞了一下,其实没什么大碍。

坐在监视器后的周导却突然拿起对讲机,声音透过喇叭冷冰冰地传遍片场:“江渔,怎么回事?站位都不会了吗?重来!”

他的语气严厉而刻薄,在安静的片场里格外刺耳。
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。

那种熟悉的、被当众羞辱的感觉又回来了,血液一下子冲上脸颊。

就在这时,一个我从未听过的、带着点沙哑和沧桑味道的男声,在不远处响起。

“周导,火气这么大?”

我们全都转过头。

只见一个穿着普通夹克衫、头发花白、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,不知何时站在了片场边缘。他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,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,眼神却很锐利,正看着周导。

周导的脸色,在看清来人后,“唰”一下变了。

那不是愤怒,而是一种混杂着惊讶、尴尬,甚至有一丝……畏惧的表情。

“王……王老师?”周导的声音都变了调,连忙从监视器后面站起来,“您怎么来了?也没提前说一声……”

被称作“王老师”的男人笑了笑,没接他的话,反而目光转向我,上下打量了一番。

“这就是江渔?”他问。

周导连忙点头:“是,是,这就是江渔,演林薇那个。”

王老师点了点头,朝我走过来。

他的目光很温和,带着一种长辈审视晚辈的打量,但绝无恶意。

“小姑娘,别紧张。”他对我笑了笑,语气随意,“刚那下撞得没事吧?”

我摇摇头:“没事,王老师。”

“没事就好。”他顿了顿,像是随口问道,“听说,你雨里那场哭戏,演得不错?”

我一怔,怎么连这位看起来颇有来历的“王老师”都知道了?

周导在旁边,脸色更加难看了。

“王老师过奖了,还在学习。”我谨慎地回答。

王老师又笑了笑,没再说什么,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,然后转向周导,语气依旧平淡,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:“志鹏啊,拍戏是细致活,演员情绪很重要。有什么问题,好好说,别动不动就喊,伤和气,也伤戏。”

周导的脸一阵红一阵白,连连点头:“是是是,王老师教训得是。”

王老师没再多留,又看了我一眼,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:“好好演,这圈子里,真正的好东西,是藏不住的。”

说完,他就拿着保温杯,慢悠悠地走了,好像真的只是路过。

他一走,片场的气氛更加诡异了。

周导阴沉着脸,没再说话,只是示意继续拍。

但我能感觉到,周围人看我的眼神,又多了一层敬畏和猜测。

这个王老师,又是谁?

事后,我才从剧组的老人那里,打听到一点碎片信息。

王守城,人称“王老师”或者“城爷”,是电影圈里真正的老前辈,资深制片人、监制,早年捧红过无数巨星,虽然现在半隐退,但在圈内人脉极深,地位超然。最关键的是,他和沈鉴的父亲,是故交。

我听得心惊肉跳。

沈鉴……王守城……

他们似乎构成了一个以我为中心的、看不见的漩涡。

而我,连这漩涡的源头是什么都不知道。

这种被动、无知、任人摆布的感觉,糟糕透了。

我决定不再等了。

我要弄清楚,沈鉴到底为什么帮我。

机会来得比我想象的快。

两天后,沈鉴的助理联系我,说沈先生想再和我见一面,聊聊剧本修改后新增的一些戏份的理解。

地点,还是那家私人会所。

这次,只有我和他。

包厢里茶香袅袅。

沈鉴坐在我对面,比起上次,他似乎放松了一些,但那种疏离感仍在。

我们聊了一会儿剧本,他对人物的理解确实很深刻,提出的几点建议都直击要害,让我受益匪浅,甚至暂时忘记了他的身份带来的压迫感。

聊得差不多了,他忽然话锋一转。

“江小姐,”他看着我,目光深邃,“上次问你家里的事,有些唐突了,你别介意。”

我心里一紧,知道重头戏来了。

“没关系,沈先生。”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。

他沉默了片刻,手指摩挲着温热的茶杯,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。

“我帮你,确实不仅仅是因为你那场戏演得好。”他缓缓说道,声音低沉,“更重要的原因是,你哭起来的眼神,让我想起一个人。”

我的心猛地一跳。

“一个……对我很重要的人。”他继续说道,目光飘向远处,陷入了回忆,“她也很会哭,哭起来的时候,眼神里有和你一样的东西,不是嚎啕大哭,而是很安静,很绝望,又带着点认命和释然……”

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,带着一种我无法形容的痛楚。

我屏住呼吸,不敢打断他。

“她叫苏晴。”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,声音很轻,却像用尽了力气,“是我的妻子。十年前……因为一场意外,去世了。”

我震惊地抬起头。

妻子?去世了?

所以,他是因为我像他去世的妻子,才……

“她很爱看电影,也曾经想过当演员。”沈鉴收回目光,重新落在我脸上,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头发颤,“看到你,特别是你哭的时候,我总觉得……像是看到了某种可能性。看到了她如果走上这条路,可能会有的样子。”

他的解释,听起来合情合理。

一个深情的丈夫,将对亡妻的思念和遗憾,投射到了一个气质相似的年轻演员身上,并因此伸出援手。

这几乎可以解释一切。

如果是昨天听到这个解释,我或许会感动,会同情,甚至会有一丝被选中的荣幸。

可不知为什么,此刻,看着他深邃的眼睛,听着他平静的叙述,我心里那根弦,不仅没有放松,反而绷得更紧了。

太“完美”了。

完美得像一个精心编排的故事。

而且,如果仅仅是因为我像他的亡妻,他为什么要特意问我是不是独生女?问我母亲的身体?

这和他对亡妻的思念,有什么直接关系?

除非……

一个极其大胆,甚至有些荒唐的念头,猝不及防地撞进我的脑海。

让我瞬间手脚冰凉。

难道,他怀疑我……和他死去的妻子,有血缘关系?

所以他才问我的家庭情况?

这个念头太可怕,太离奇,我下意识地把它压了下去。

不可能,绝对不可能。

“沈先生,请您节哀。”我干涩地开口,不知道说什么好,“苏晴女士……一定是个很好的人。”

沈鉴深深地看着我,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更多“苏晴”的影子。

良久,他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。

“是啊,她很好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沉稳,“不说这些了。江渔,好好演,别辜负你的天赋,也别辜负……这场缘分。”

他用了“缘分”这个词。

我低下头,避开他的目光,心里乱成一团。

这次的见面,非但没有解开我的疑惑,反而让我陷入了更深的迷雾和……隐隐的不安。

我觉得自己像站在一个巨大的舞台上,聚光灯打在我身上,可我连自己要演什么角色都不知道,台下黑暗中的观众,又各自怀着怎样的心思?

回到酒店,我失眠了。

沈鉴的话,王守城意味深长的眼神,周导掩饰不住的敌意……交织在一起。

我忽然想起王守城离开时说的那句话——“这圈子里,真正的好东西,是藏不住的。”

他指的是我的演技?

还是……别的什么?

我鬼使神差地,再次打开了网页搜索。

这次,我在搜索框里,输入了“沈鉴妻子苏晴意外”。

跳出的结果很少,几乎没什么有效信息。

就在我准备放弃时,一条很久以前的地方社会新闻标题,吸引了我的注意。

「突发!本市知名企业家沈某之妻于家中意外坠楼,抢救无效身亡,警方初步排除他杀可能……」

新闻日期,是十年前。

配图是一张打了马赛克的现场照片,很模糊,但能看到警戒线和围观的人群。

我的心脏狂跳起来。

手指颤抖着,点开了那条几乎被遗忘的新闻链接。

页面加载很慢。

当文字终于显现出来时,我屏住呼吸,快速地浏览着。

报道很简短,只提到事故发生在沈某位于城郊的独栋别墅,其妻苏晴于凌晨时分从三楼露台坠落,被发现时已无生命体征。现场无打斗痕迹,遗书(报道中称发现遗书)内容未公开,警方结合调查,认定为因长期情绪抑郁导致的意外。

长期情绪抑郁……意外……

我的目光,死死盯在“遗书”那两个字上。

报道说,遗书内容未公开。

那么,遗书上到底写了什么?

真的只是简单的抑郁自杀吗?

沈鉴提到她时,那深藏的痛楚,真的仅仅源于失去爱人的悲伤吗?

还有周导……

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。

周导对我莫名其妙的、超越寻常的敌意和打压,真的仅仅是因为我“碍了”女二号的事,或者我不懂逢迎吗?

他今年四十多岁,十年前……

他会不会,也认识苏晴?

甚至,和那场“意外”有关?

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。

我猛地关掉网页,靠在椅子上,大口喘着气。

我觉得自己正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边缘,脚下看似坚固的土地,可能随时会崩塌。

我到底,卷进了一场怎样的往事里?

04

知道了“苏晴”的存在,片场的一切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滤镜。

周导偶尔瞥过来的冰冷眼神,不再仅仅是针对一个不懂事的新人演员,而可能蕴含着更复杂、更隐秘的过去。

我演哭戏的时候,会不由自主地想,沈鉴是不是正透过我的脸,看着另一个女人的幻影?

这种认知让我如芒在背,表演时甚至有些束手束脚。

玲姐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,在电话里问我是不是压力太大。

我无法跟她解释这团乱麻,只能含糊其辞。

王守城又来过片场两次,每次都只是远远地看着,不打扰拍摄,但每次他出现,周导都会变得异常“安分”,甚至显得有些焦躁。

王守城看我的眼神,也越来越耐人寻味,那不像单纯的欣赏后辈,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,或者……在确认什么。

这种被当成替代品,或者某种谜题关键的感觉,糟糕透顶。

我决定不再被动等待。

我要从周导身上找突破口。他是除了沈鉴之外,唯一一个对“苏晴”这个名字可能知情,且对我表现出异常态度的人。

机会在一个收工后的傍晚降临。

那天拍夜戏,收工时已经快凌晨一点。

我故意磨蹭了一下,落在人群后面,看到周导一个人阴沉着脸,走向停车场角落里他那辆黑色的SUV。

我深吸一口气,快步跟了上去。

“周导。”我在他拉开车门前叫住了他。

周导猛地回头,看到是我,眉头立刻拧了起来,脸上写满了不耐烦:“有事?”

夜色浓重,停车场灯光昏暗,映着他半边脸晦暗不明。

“我想跟您聊聊。”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而坚定。

“聊?我们有什么好聊的?”他嗤笑一声,转身就要上车。

“聊聊苏晴。”我压低声音,说出了那个名字。

周导搭在车门上的手,瞬间僵住了。

他的背影明显一僵,然后,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。

停车场昏暗的光线下,他的脸色在那一刹那变得极为难看,眼睛里翻涌着震惊、警惕,还有一丝……惊恐?

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他的声音有点干涩,眼神锐利地刺向我,“谁告诉你的?”

他的反应,证实了我的猜测。

他不仅认识苏晴,而且对这个名字,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。

“沈先生提过。”我盯着他的眼睛,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,“他说,我有些地方,让他想起了苏晴女士。”

周导的嘴唇抿紧了,下颌线绷得紧紧的。

他死死地盯着我,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厌恶或轻视,而是一种混合着审视、忌惮,甚至是一点点慌乱的情绪。

“所以呢?”他强自镇定,语气却泄露了一丝不稳,“你想说什么?以为靠着一张有点像死人的脸,攀上了沈鉴,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?”

“死人”两个字,他说得极其刻薄而用力。

我心里一沉,但更加确定,他和苏晴之间,绝对不止是认识那么简单。

“周导,”我没有被他激怒,反而向前走了一小步,声音压得更低,“我只是想知道,您为什么从一开始,就那么针对我?真的只是因为我‘没有电影感’吗?还是因为……我让您想起了什么不愿意想起的人?或者……事?”

最后那个“事”字,我咬得很轻,却带着一种意有所指的重量。

周导的脸色“唰”一下白了。

他眼底的慌乱更明显了,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背抵在了冰冷的车门上。

“你……你胡说什么!”他厉声喝道,但声音里却没什么底气,反而更像是一种虚张声势的掩饰,“我针对你?是你自己演技不过关,还不懂规矩!别以为有沈鉴撑腰,就可以在这里胡说八道!苏晴……苏晴的死是意外,警方早有定论!跟我有什么关系!”

他语速很快,像是急于撇清什么,却又在慌乱中,自己提到了“死”,提到了“意外”,提到了“警方定论”,甚至提到了“跟我有什么关系”。

这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。

我的心跳得飞快。

他果然知道内情!而且,他在害怕!害怕我把“苏晴”这个名字,和他联系到一起!

“我什么都没说啊,周导。”我故作疑惑地看着他,“我只是好奇您为什么讨厌我。您怎么……这么激动?还提到苏晴女士的死?提到意外和警方?”

周导被我噎得说不出话,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胸口剧烈起伏着。

他看着我的眼神,充满了惊疑不定和深深的忌惮,仿佛我此刻不是一个年轻女演员,而是一个突然从过去冒出来的、拿着致命武器的幽灵。

“你到底知道什么?”他咬着牙,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
“我知道的,或许不如您多。”我迎着他的目光,毫不退缩,“但我知道,沈先生很在意苏晴女士。如果让他知道,有人曾经对苏晴女士做过什么,或者……和她的死有关……”

我没有把话说完,留给他无限的想象空间。

周导的瞳孔猛然收缩。

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,在昏暗的光线下,看起来甚至有些骇人。

“你……你在威胁我?”他的声音又干又涩。

“我只是在陈述一种可能性。”我平静地说,“周导,我只是想好好拍完这部戏。您之前删我镜头,我可以不计较。但从现在开始,我希望我们能够……相安无事。您觉得呢?”

这是一种交换。

用我的沉默(或者我暗示可能知道的秘密),换取他在剧组不再刁难我,让我安稳地完成工作。

周导死死地盯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挣扎、愤怒,还有更深的恐惧。

他当然明白我的意思。

过了足足有一分钟,也许更久。

他终于像是被抽干了力气,肩膀垮了下来,整个人靠在车门上,疲惫而颓丧。

“……好。”他哑着嗓子,极其艰难地吐出一个字,“镜头……会按沈鉴的意思留。后面的戏……你好好演。”

说完,他仿佛一刻也不想多待,猛地拉开车门,钻了进去,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发动车子,迅速驶离了停车场,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。

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停车场,夜风吹来,后背一阵发凉。

刚才的对话,信息量巨大,后劲十足。

周导的反应,几乎印证了我最糟糕的猜想——他和苏晴的死,脱不了干系。即便不是直接凶手,也一定知道某些不为人知的内情。而且,他害怕沈鉴知道这些。

沈鉴知道吗?

如果他知道,为什么还会投资周导的电影?只是因为我的出现是个意外?

如果不知道,他对自己妻子的“意外”身亡,难道从未怀疑过?

还有王守城……他在其中,又扮演了什么角色?一个知情的旁观者?还是……某种程度的保护者或见证者?

我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比想象中更深、更黑暗的漩涡。

手里捏着周导这个“把柄”,我在剧组的处境果然好了很多。

他不再给我任何脸色看,拍摄时甚至偶尔会给出一些公事公办的、还算中肯的建议。虽然我们之间那种冰冷的隔阂仍在,但至少表面上的刁难消失了。

其他工作人员虽然不明所以,但看周导态度转变,对我也更加客气。

我的戏份顺利杀青了。

杀青宴上,周导没有出席,据说身体不适。

李制片红光满面,对我再三感谢,说多亏了我,项目才能顺利进行。

我笑着应付,心里却一片冰凉。

他们看到的,是资本的力量,是一个小演员的幸运逆袭。

只有我自己知道,这看似光鲜的“逆袭”背后,是深不见底的旧日阴影和一个女人不明不白的死亡。

离开剧组那天,沈鉴的助理又来了。

他交给我一个很厚的信封。

“江小姐,这是沈先生给您的。他说,这是一点心意,感谢您为这部戏的付出。另外,沈先生希望,如果您最近没有别的安排,可以参加下周在鉴诚集团艺术中心举办的一个私人观影交流活动,届时会播放《星辰之下》的初剪版本,沈先生想听听您作为主创的意见。”

我接过信封,没有当场打开,但捏着那厚度,知道里面绝不是“一点心意”那么简单。

“替我谢谢沈先生。”我说,“交流活动,我会准时参加的。”

我需要见他。

周导的恐惧,苏晴的谜团,像一块巨石压在我心上。

而沈鉴,是这个谜团的中心。我必须弄清楚,他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。是单纯的思念寄托,还是……别的更复杂的,可能连他自己都未必完全清楚的目的?

私人观影交流活动在一个周五的晚上。

地点是鉴诚集团旗下的一座小型艺术影院,装潢典雅,私密性极好。

到场的人不多,除了沈鉴和他的两个助理,就是李制片、导演(周导果然没来)、编剧,以及我和另外两位主演。

屏幕上播放着初剪版的《星辰之下》。

我的那场雨夜哭戏被完整保留,特写镜头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多,还要细腻。大银幕上,我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,眼神里每一丝情绪的流动,都被放大,呈现出一种惊人的感染力。

连我自己看着,都有些动容。

放映结束,灯光亮起。

李制片带头鼓掌,其他人也跟着附和,说着一些赞美和感谢的话。

沈鉴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,没有鼓掌,只是静静地坐着,目光落在尚未完全暗下去的银幕上,侧脸在昏暗的光线里,显得有些落寞和遥远。

交流环节,大家都很客气,说的也是些场面话。

轮到我时,我简单地谈了几句对角色的理解,感谢了导演和剧组。

我的目光,始终留意着沈鉴。

他听得很认真,但眼神依旧深邃,看不出太多情绪。

活动结束,众人寒暄着准备离开。

沈鉴却朝我走了过来。

“江渔,”他叫住我,语气比平时温和一些,“有时间吗?陪我走走吧,这里后面有个小花园。”

我心里一紧,点了点头。

其他人见状,都识趣地先行离开了。

我和沈鉴并肩走出影院,来到后面一个精心打理过、但此刻静谧无人的小花园。夏夜的微风带着花香,远处城市的灯火璀璨如星海。

我们沉默地走了一会儿。

“电影剪得不错。”他率先开口,打破了沉默,“你的部分,尤其好。”

“谢谢沈先生。”我低声说。

“不用总这么客气。”他停下脚步,转过身,面对着我。花园里柔和的景观灯映着他的脸,让他的轮廓看起来柔和了一些,但眼底的深沉依旧。

“江渔,”他看着我,目光专注,“戏拍完了,接下来有什么打算?”

“休息一下,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剧本。”我如实回答。

他点了点头,沉吟片刻。

“我有个不情之请。”他说,语气很郑重,“不知道……你是否愿意,做我集团旗下新成立的文化传媒公司的签约艺人?”

我猛地抬起头,惊讶地看着他。

签约?专属的艺人?

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欣赏或帮助了,这是要建立一种长期、稳定、紧密的合作(或者说,绑定)关系。

“沈先生,这……”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。这诱惑很大,背靠大树好乘凉,尤其对我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新人来说。但一想到这棵“大树”底下可能埋藏着怎样的往事,我就感到一阵心悸。

“你不用立刻回答我。”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,语气平和,“可以慢慢考虑。我可以给你最好的资源,最专业的团队,让你专心演戏,不必再为那些人情世故和资源争夺烦心。”

他给出的条件,优厚得令人无法拒绝。

可越是优厚,我心中的疑虑就越深。

“沈先生,”我鼓起勇气,抬头直视他的眼睛,问出了那个盘旋在我心头许久的问题,“您对我这么好,给我这么多机会,真的……只是因为我的演技,或者说,因为我像苏晴女士吗?”

夜色中,他的眸光似乎闪烁了一下。

他没有立刻回答。

夜风拂过树叶,发出沙沙的轻响。

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低沉而缓慢。

“一开始,是的。”他承认得很坦率,“看到你哭戏的那一刻,我确实想起了她,想起了很多往事。那种相似,让我无法忽视。”

他的目光望向远处的夜空,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。

“但后来,我看了你其他的戏份,包括后来补拍的那些。我发现,你和苏晴,其实并不完全一样。”他收回目光,重新落在我脸上,这一次,他的眼神里少了些透过我看别人的缥缈,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审视和……欣赏。

“苏晴更敏感,更脆弱,像易碎的水晶。而你,”他顿了顿,“你的底色是韧的,是倔的。即使在被删镜头、被否定的时候,你眼神里除了委屈,还有一种不服输的劲儿。这是苏晴没有的。”

他的评价很精准,让我有些意外。

“所以,我现在帮你,不止是因为你像她。”沈鉴的语气变得格外认真,“更因为,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个真正演员的可能性。你有天赋,有共情力,还有一股难得的、不肯轻易妥协的‘轴’劲儿。这在现在的圈子里,很稀缺。”

他向前走了一小步,距离我更近了一些。

“江渔,我希望你能走得更远。不仅仅是为了弥补我对苏晴的遗憾,更是……为了看到你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。这对我,对王守城老师那样真正爱惜人才的前辈来说,都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。”

他的话,真诚而有力,几乎打动了我。

他不再仅仅把我当成一个替代品,而是看到了我本身的价值。

这让我心里那堵戒备的墙,松动了一些。

“王守城老师……”我忍不住问,“他好像,也很关注我?”

提到王守城,沈鉴的脸上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、类似尊敬和无奈交织的表情。

“王老师和我父亲是至交,看着我长大。苏晴的事……他也一直很关心。”沈鉴的语气有些复杂,“他见过苏晴,所以那天在片场看到你,大概也觉得很意外吧。他后来找过我,问起你,我把情况都跟他说了。”

“他……”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问了出来,“他对苏晴女士的事,了解得多吗?”

沈鉴沉默了片刻。

“王老师知道一些。”他的声音低沉下去,“当年的事……对他打击也很大。他一直很自责,觉得如果能早点发现苏晴的情绪问题,或许……”

他没有说完,但意思已经很明显。

在王守城和沈鉴的认知里,苏晴是死于抑郁症引发的自杀。

那周导的恐惧,又是因为什么?

难道只是因为他曾经做过什么伤害苏晴的事(比如情感上或者事业上的打压),导致苏晴抑郁加重,所以他内心有愧,害怕被追究?

如果是这样,似乎也说得通。

但直觉告诉我,事情没有这么简单。

那份被报道提及却从未公开的“遗书”,始终像一根刺,扎在我心里。

“沈先生,”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睛,轻声问,“您……看过苏晴女士留下的遗书吗?”

问题问出口的瞬间,我清晰地看到,沈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。

他脸上的肌肉似乎绷紧了,眼底深处翻涌起剧烈的、痛苦的情绪,但很快,又被强行压制下去。

花园里的空气,仿佛凝固了几秒。

他移开目光,看向黑暗中摇曳的花丛,侧脸线条冷硬。

“……看过。”良久,他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,声音沙哑得厉害。

然后,是更长久的沉默。

他没有说遗书里写了什么。

但看他的反应,那内容,一定极其痛苦,或者……充满了指向性?

我不敢再追问。

“对不起,沈先生,我不该问这个。”我低声道歉。

沈鉴深吸了一口气,缓缓吐出来,似乎想平复情绪。

“没关系。”他摇摇头,声音恢复了平稳,但那份沉重感仍在,“都过去了。重要的是现在,和未来。”

他再次看向我,眼神重新变得坚定。

“江渔,过去的事,就让它留在过去吧。你只需要向前看,好好走你的路。我的提议,你认真考虑。无论你最终是否选择签约,我都希望,我们可以是朋友。”

朋友?

我看着他,这个手握巨大财富和资源,内心却似乎背负着沉重枷锁的男人。

他帮我,有对亡妻的移情,有对人才的欣赏,或许……也有一丝想要救赎什么、弥补什么的心情。

很复杂。

但至少此刻,我能感受到他的真诚。

“谢谢您,沈先生。”我诚恳地说,“我会认真考虑的。也很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帮助和……信任。”

他点了点头,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、近乎疲惫的笑容。

“不早了,我让司机送你回去。”

坐在回酒店的车里,我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,心情复杂难言。

沈鉴似乎想翻过“苏晴”那一页,把我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来扶持。

周导因为恐惧而选择了闭嘴和退让。

王守城作为知情的长辈,似乎也在默默关注。

表面上,所有的障碍似乎都扫清了,一条看似璀璨的星途正在我面前展开。

可我知道,那块关于“苏晴之死”的巨石,并没有消失。

它只是被暂时掩埋了起来。

而掩埋它的人,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。

沈鉴或许是真的想放下,用新的关注来冲淡旧日的伤痛。

周导是出于恐惧和自保。

王守城呢?他在这其中,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?一个痛心又无奈的见证者?还是……知道更多内情,甚至可能参与了某种“遮掩”的局内人?

还有那份遗书……

它到底藏着什么秘密?

我拿出手机,犹豫再三,还是在搜索框里,输入了“王守城苏晴”这几个字。

这次,跳出的结果更少,几乎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行业新闻。

就在我准备放弃时,一条非常古老、来自某个早已停更的影视论坛的帖子标题,吸引了我的注意。

发帖时间,正好是十年前,苏晴去世后不久。

帖子的标题是:「惊爆!新晋导演周志鹏与投资人妻子关系匪浅,是艺术知音还是另有隐情?深扒《暮色》女主角苏晴自杀背后的瓜……」

《暮色》?

我隐约记得,周导早年好像拍过一部很小众的文艺片,就叫《暮色》,据说票房惨败,但在一小撮影迷中有口碑。

难道,苏晴是那部电影的女主角?

我的心跳骤然加速。

手指颤抖着,想要点开那个链接。

页面却显示:“该帖子因涉及不实信息,已被管理员删除。”

不实信息?

是真的不实,还是……因为某些压力被删除了?

周志鹏……苏晴……

艺术知音?另有隐情?

这几个关键词,像一把钥匙,猛地插进了我脑中那团乱麻里。

一个模糊的、却令人不寒而栗的拼图,正在我眼前慢慢成形。

如果……如果苏晴和周导,不仅仅是导演和演员的关系?

如果那份从未公开的遗书里,提到了周导?

所以周导才会那么恐惧!他害怕的不仅仅是沈鉴的报复,更是遗书内容一旦公开,会彻底毁掉他的名声和事业!

而沈鉴……他看过遗书,他知道苏晴和周导之间可能有问题。

可他为什么还能容忍周导继续拍戏?甚至投资他的电影?

是因为没有确凿证据?还是因为……苏晴的死,归根结底被认定为自杀,而周导的行为,或许只是道德层面的瑕疵,够不上法律制裁?沈鉴为了保全亡妻的名声,选择了隐忍?

那王守城呢?他在其中,是劝解者?还是……帮助沈鉴处理这些麻烦的“清道夫”?

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。

如果我的推测是真的,那我现在的处境,就更加微妙而危险了。

我因为像苏晴,被沈鉴注意到,得到了他的庇护和资源。

而周导因为亏欠(或伤害过)苏晴,并且害怕遗书秘密曝光,不得不对我退让。

我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,一个活生生的、时刻提醒着那段不堪往事的“标志”。

沈鉴对我好,可能夹杂着复杂的补偿心理。

周导怕我,是因为我做贼心虚。

王守城审视我,是想确认我这个“变量”,会不会打破他们维持了十年的、脆弱而沉默的平衡。

我不是谁的替代品。

我是一把无意中被捡起来的、可能撬动往事的钥匙。

想通了这一点,我非但没有感到轻松,反而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。

我现在拥有的一切“好运”——保留的镜头、新增的戏份、沈鉴的青睐、甚至周导的退让——都建立在另一个女人死亡的阴影和我与她离奇的相似之上。

这感觉,太荒诞,也太沉重了。

我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灯火,第一次对即将到来的“星途”,感到了深深的迷茫和恐惧。

这条路,我还能不能走下去?

该怎么走下去?

签约沈鉴的公司,意味着我将和他,以及他背后的往事,绑定得更深。

拒绝,或许能暂时逃离这个漩涡,但我将失去眼前最好的机会,甚至可能因为“知道得太多”而引来不可预知的麻烦。

我仿佛站在一个十字路口,每一条路都迷雾重重,看不到尽头。

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。

我道谢下车,正准备进去。

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,收到一条新的微信消息。

发信人是一个陌生的头像,但昵称让我心头一跳——「守城」。

是王守城。

他怎么会突然加我微信?

我点开消息,内容很简单,只有一句话:

「江渔,明天下午三点,城南‘静心’茶室,方便过来喝杯茶吗?有点关于你表演上的事,想跟你聊聊。」

表演上的事?

我盯着屏幕,心脏咚咚直跳。

在这个时候,王守城约我私下见面。

真的只是聊表演吗?

05

“静心”茶室在城南一条僻静的老街上,门脸古旧,里面却是别有洞天,清雅幽静,私密性极好。

我提前十分钟到了,被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引到一个靠里的小包间。

王守城已经到了。

他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的中式对襟衫,坐在临窗的茶海前,正慢条斯理地烫洗着茶具。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棂,在他花白的头发和沉稳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
看到我进来,他抬起头,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,指了指对面的座位。

“江渔来了,坐。路上堵车吗?”

“还好,王老师。”我依言坐下,心里却绷着一根弦。

寒暄了几句,他熟练地泡着茶,茶香渐渐氤氲开来。

“尝尝,今年的明前龙井,味道很正。”他将一盏清亮的茶汤推到我面前。

我道了谢,小心地抿了一口,确实清香甘醇。

但我知道,今天这茶,恐怕没那么好喝。

王守城也没有绕太多弯子。

他放下自己的茶杯,目光温和却带着一种穿透力,落在我脸上。

“江渔,《星辰之下》拍完了,感觉怎么样?还适应剧组的节奏吗?”

“挺有收获的,谢谢王老师关心。”我谨慎地回答。

他点了点头:“有收获就好。演戏这行,天赋重要,但悟性和心态更重要。你是个有天赋的孩子,我看得出来。沈鉴那小子,这次眼光倒是不错。”

他提到了沈鉴,语气自然,像在说一个亲近的晚辈。

“沈先生给了我很多帮助。”我说。

王守城笑了笑,那笑容里却有点别的意味。

“他啊,有时候就是太念旧,太重感情。”他端起茶杯,吹了吹浮沫,像是随口一说,“人不能总活在过去的影子里,得向前看。你说是不是,江渔?”

我的心猛地一跳。

他果然不是单纯来聊表演的。

“王老师说得对。”我附和道,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。

王守城抬眼看了看我,眼神深邃。

“沈鉴跟你提过苏晴吧?”他问得直接。

我点了点头:“提过一些。”

“唉,那孩子……”王守城叹了口气,脸上露出真切的心疼和惋惜,“是个好姑娘,就是命太苦,心思也太重。当年的事……对沈鉴打击很大,这么多年了,他一直没真正走出来。”

他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回忆。

“苏晴也是学表演的,很有灵气,比你还早几年。她和志鹏……就是周导,合作过一部电影,《暮色》。那时候他们两个,都算是新人,很有想法,也很有冲劲。”

我的呼吸微微屏住。

他主动提到了《暮色》,提到了周导和苏晴的合作!

“那部电影……后来怎么样了?”我忍不住问。

王守城摇了摇头:“电影本身不错,很小众,没挣到什么钱,但得了两个不大不小的奖。问题是出在电影之外。”

他端起茶杯,却没有喝,目光变得有些悠远,仿佛回到了十年前。

“苏晴那孩子,入戏太深,或者说……她把对表演的一些理想化的东西,投射到了现实里。志鹏那时候年轻气盛,有才华,但也……有些恃才傲物,行事不够周全。”王守城的措辞很含蓄,但意思已经相当明显。

“他们之间,可能产生了一些……超出工作范畴的感情,或者说,是误解。”他缓缓说道,“具体怎么样,我们外人不好说。但后来,苏晴的情绪就越来越不对。沈鉴那时候事业正在上升期,忙,可能也有些疏忽……等我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,已经……太晚了。”

他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沉痛的遗憾。

“那封遗书……”我轻声问。

王守城看了我一眼,眼神复杂。

“遗书里,苏晴写了很多她内心的痛苦,对生活的绝望,对感情的困惑……也提到了一些人,一些事。”他避重就轻地说,“沈鉴看了之后,几乎崩溃。那里面有些话……很伤人,尤其是对他。但人都没了,再去追究那些是是非非,又有什么意义呢?”

“所以,遗书的内容,一直没有公开?”我问。

“嗯。”王守城点了点头,“这是沈鉴的意思,也是我们几个长辈商量后的决定。人都走了,就给她,也给活着的人,留点体面吧。有些事,揭开了,除了徒增痛苦和丑闻,没有任何好处。志鹏这些年,心里也不好过,事业也一直磕磕绊绊。算是……一种无言的惩罚吧。”

他的解释,和我的推测基本吻合。

苏晴和周导有过情感纠葛(无论深浅),这加剧了苏晴的抑郁,最终导致悲剧。遗书可能提及了周导,沈鉴知情,但为了亡妻名誉和自己的尊严(或许也有商业形象的考虑),选择了掩盖和沉默。周导因此心怀鬼胎,恐惧不安。

王守城作为沈鉴父亲的老友,一个圈内德高望重的长辈,在其中扮演了调解者和“维稳”的角色。他可能劝解过沈鉴放下仇恨,也可能警告过周导安分守己。

而我,江渔,一个因为长相气质像苏晴而意外闯入的演员,成了这个脆弱平衡体系中的一个新变量。

沈鉴在我身上投射情感,是移情,也可能是一种无意识的、试图通过“塑造”我来弥补遗憾的行为。

周导惧怕我,是因为我这张脸时刻提醒着他的罪孽,更怕我因为沈鉴的重视而有机会接触到更多内情,甚至可能不小心揭穿旧事。

王守城今天找我,目的也很明确了。

“江渔,”王守城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,他的语气变得格外语重心长,“我今天找你来,说这些陈年旧事,没有别的意思。只是想让你明白,沈鉴帮你,有他的原因。但你要知道,你终究不是苏晴,你是江渔。”

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。

“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,有你自己的价值要实现。不要被当成谁的影子,也不要卷入那些已经过去的、理不清的恩怨里。那对你没好处。”

“沈鉴给你提供了很好的机会,你可以抓住它,好好发展。但心里要有数,要保持清醒。你是演员江渔,不是任何人的替身,也不该成为任何人用来缅怀过去、或者较量恩怨的工具。”

“离周志鹏远一点。他心结深,看到你难免情绪复杂,别再刺激他。有些事,过去了就让它彻底过去,对所有人都好。”

“你是个聪明孩子,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意思。好好演戏,珍惜眼前的机会,但别忘了你是谁。”

王守城的话,说得非常直白,也……非常现实。

他在敲打我,也在点醒我,更是在维护那个他参与建立的、沉默的平衡。

他告诉我真相(或者部分真相),不是为了让我去追究,而是为了让我“懂事”,让我知道界限在哪里,不要越界,不要试图去挖掘更深的东西,安安分分地利用好沈鉴给的资源,走好自己的路,别给其他人添乱。

这是一种保护,也是一种……规训。

我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杯,喝了一口,让那淡淡的苦涩在口腔里蔓延。

“我明白了,王老师。”我抬起头,迎上他的目光,尽量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清澈而坚定,“谢谢您告诉我这些。您放心,我知道自己是谁,也知道该怎么做。我会好好演戏,不会让您和沈先生失望的。”

我的回答,似乎让王守城很满意。

他脸上露出了真正放松的笑容,又给我续了一杯茶。

“好,好孩子。你能这样想,我就放心了。以后在圈子里有什么难处,或者需要指点的地方,随时可以来找我。我这个老头子,别的没有,看人看戏的经验,还是有一些的。”

我们又闲聊了几句关于表演和行业的话题,气氛变得轻松起来。

但我知道,有些东西,已经不一样了。

离开茶室,走在午后安静的老街上,阳光很好,我却感觉不到太多暖意。

王守城把话挑明了,也把选择摆在了我面前。

接受这个“平衡”,接受沈鉴基于复杂原因的扶持,远离周导和往事,专注自己的事业。这是最安全、最务实,也看似最有利的选择。

可我心里,总有一丝不甘,和一丝……难以言喻的憋闷。

苏晴的死,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归于“抑郁症”、“情感纠葛”、“意外”?

周导可能间接导致了悲剧,却只需要承受一点内心的不安和事业的坎坷?

沈鉴和王守城他们,用“体面”和“向前看”的理由,将一切掩盖?

而我,因为一张相似的脸和不错的演技,被卷入其中,被给予资源,也被要求“懂事”和“沉默”?

这公平吗?

对苏晴公平吗?

对我自己……又真的公平吗?

我扮演着被期待的角色,享受着“影子”带来的红利,却要假装看不见脚下的阴影。

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?

手机震动了一下,是玲姐发来的微信。

「小渔!好消息!有两个不错的剧本找过来了!一个是上星剧的女三,人设特别好!另一个是网络电影的女一,虽然制作小点,但团队靠谱!都是听说了你在《星辰之下》里的表现,尤其是沈先生那边传出去的风声!你快看看!」

紧接着,是两份电子剧本的文档。

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玲姐兴奋的文字,又想起王守城意味深长的告诫,和沈鉴那双深邃复杂、藏着旧日伤痛的眼睛。

我知道,我站在了一个真正关键的分岔路口。

一条路,是顺着沈鉴和王守城铺好的“金台阶”,稳步上升,前途光明,但需要我戴上“懂事”的面具,对某些真相视而不见,安心做“江渔”,也可能永远活在一部分“苏晴”的阴影下。

另一条路……

我点开了玲姐发来的剧本,却没有立刻看内容。

我的目光,落在了文档属性里,编剧的名字上。

其中一个剧本的编剧署名,是一个我并不熟悉的名字。

但不知道为什么,鬼使神差地,我在搜索框里输入了这个编剧的名字,加上“苏晴”一起搜索。

跳出的结果依然很少。

但在一篇很多年前、关于某个小众电影节的报道里,我看到了这个编剧的名字,和苏晴的名字,并列出现在一部参赛短片的主创名单里。

他们是同学?还是早期的合作者?

我的心跳,莫名地加快了一些。

或许……还有第三条路?

一条不属于沈鉴铺就,也不完全被往事阴影笼罩的路?

一条能让我真正作为“江渔”站立起来,或许……还能在不经意间,让一些被尘埃掩盖的真相,透出一点点微光的路?

这个念头很微弱,很大胆,甚至有些危险。

但它在我的心口,轻轻地,扎了一下。

我收起手机,抬头看向老街尽头那一片明亮的天空。

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
06

我没有立刻回复玲姐,也没有给沈鉴明确的签约答复。

我需要时间,把这一切想清楚。

王守城的告诫像警钟一样在我耳边回响,而那个与苏晴有过交集的陌生编剧,又像黑暗中的一点萤火,微弱却执拗地吸引着我。

我以“需要调整状态和仔细研究剧本”为由,向玲姐请了几天假,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公寓。

房子不大,但很安静,堆满了我这些年买的书、电影碟片和写满笔记的剧本。

我需要在这里,找回“江渔”的锚点。

我翻出了大学时期的表演课笔记,那时我对未来充满憧憬,写的都是对角色的纯粹热爱,没有资本,没有阴影,没有替身。

我还找出了小时候的照片,和爸妈的合影。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,长得更像爸爸一些,但眼睛和倔强的嘴角,据说很像年轻时的妈妈。一个普通而温暖的家庭,和苏晴,和沈鉴,和周导他们的世界,原本该是两条平行线。

我反复问自己:江渔,你学表演,最初是为了什么?

答案很清晰:是因为喜欢,是因为相信故事和情感的力量,是因为想成为一个能打动人的演员,而不是谁的替代品,也不是任何恩怨情仇里的棋子。

想通了这一点,我心里反而轻松了一些。

沈鉴的知遇之恩,我感激。如果没有他,我的戏可能真的被删光,我可能还在为下一个龙套角色奔波。这份人情,我记得。

王守城的点拨和警告,我也听进去了。娱乐圈水深,明哲保身很重要,有些浑水,确实不该蹚。

但我的人生,我的路,终究要我自己来走。

我不能因为恐惧或诱惑,就完全放弃自己的判断和选择权。

几天后,我分别给沈鉴和玲姐打了电话。

给沈鉴的电话里,我真诚地感谢了他一直以来的帮助和赏识,但对于签约的邀请,我委婉地表示,希望自己还能以相对自由、独立的身份再磨练一两年,积累更多作品和经验,不想过早地被绑定。但我保证,如果他公司有好的项目需要合适的演员,我一定会认真考虑,优先合作。

沈鉴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。

我能感觉到他的失望,但他没有强求,只是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一些:“我尊重你的选择,江渔。你说得对,你还年轻,多看看,多闯闯,是好事。我的提议,长期有效,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。记住,我这里,永远有你一个位置。”

他的大度和体谅,让我心里有些歉疚,但也更坚定了我的选择。我不能完全依附于他,那会让我永远活在对苏晴的愧疚(因为占用了一份可能源于她的情感投射)和对自己价值的不确定中。

给玲姐的电话就直白多了。我告诉她,那两个剧本我都看了,网络电影女一的那个,虽然制作不大,但故事很扎实,人物有挑战性,我想接。至于上星剧的女三,人设虽然讨好,但有些套路化,而且拍摄周期和网络电影有冲突,我选择前者。

玲姐有些不解,劝我稳妥点选上星剧,曝光度更高。

但我坚持了自己的想法。我需要一个能让我真正沉浸、证明“江渔”实力的角色,而不是一个快速刷脸的跳板。更何况,那个编剧和苏晴的关联,像一根看不见的线,隐隐牵动着我。

玲姐拗不过我,只好去谈网络电影《无声告白》的合同。

《无声告白》讲述的是一个患有听觉障碍的女孩,在遭遇校园霸凌和家庭变故后,如何通过绘画和一位特教老师的帮助,走出阴影,与世界重新建立联系的故事。我饰演的就是这个沉默却内心丰富的女孩林晓。

没有台词,表演全部依靠眼神、面部细微表情和肢体语言。

挑战巨大,但一旦成功,说服力也极强。

我几乎立刻就爱上了这个角色。

进组《无声告白》的前一周,我几乎与世隔绝,沉浸在角色的世界里。我去特殊学校观察,学习基础手语,体验在无声环境中如何感知和交流。我把自己关起来,看大量的默片和纪录片,揣摩如何用最细微的动作传递最汹涌的情感。

沈鉴没有再主动联系我,但《星辰之下》的后期制作似乎很顺利,李制片偶尔会发来一些好消息,说初剪版本在一些内部看片会上反响很好,特别是我的部分。

周导彻底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,听说他接了另一个商业片,离开了这个城市。

王守城给我发过一条信息,只有四个字:「沉心静气。」

我回了两个字:「谢谢。」

我知道,他们都还在关注着我,用各自的方式。

《无声告白》在一个小成本剧组常见的紧巴巴的预算和日程中开机了。

导演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女导演,叫方薇,话不多,但眼神犀利,对画面和表演的要求极其严苛。

剧组氛围和《星辰之下》完全不同,这里没有大牌,没有复杂的利益关系,大家都憋着一股劲,想把这个小而难的项目做好。

我的压力很大。

因为没有台词,所有的情绪都要靠“演”,而且不能过火,要克制,要真实。

有一场戏,是林晓被同学故意弄坏助听器,推倒在雨后的泥泞里,她挣扎着爬起来,看着周围模糊而扭曲的嘲笑面孔,想哭,却发现自己连哭泣的声音都发不出来,只能张大嘴巴,肩膀剧烈颤抖,眼泪无声地疯狂涌出。

这场戏,我拍了八条。

不是导演不满意,是我自己不满意。前几条,我总觉得眼泪流得“太有表演痕迹”,或者肩膀的颤抖“太刻意”。

方导没有催我,她让全场安静,然后走过来,蹲在我面前,用很轻、但很清晰的口型对我说(她知道我能读唇语):“江渔,忘记镜头,忘记表演。你现在就是林晓,你的世界是安静的,但你的心被撕开了。你听不到嘲笑,但你看得到恶意。你发不出声音,但你的身体里有一座火山在喷发。让这一切,自然发生。”

我看着她沉静的眼睛,忽然就平静了下来。

我重新趴回冰冷的泥泞里,闭上眼睛,不再去想任何技巧。

我想起自己小时候被孤立的感觉,想起在《星辰之下》剧组被当众羞辱的难堪,想起知道自己是“替身”时的憋闷和无力……那些细微的、不被看见的委屈和愤怒,一点点汇聚起来。

当我再次睁开眼睛,挣扎着撑起身体时,我看着镜头(它此刻仿佛是那些嘲弄的面孔),嘴巴徒劳地张开,却只有冰冷的气流进出喉咙。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,不是流,是滚,大颗大颗,混着脸上的泥水。我的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,不是表演的颤抖,是生理性的、源自极度痛苦和绝望的痉挛。

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

但整个片场,鸦雀无声。
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
方导盯着监视器,很久,才用沙哑的声音喊了一声:“卡。”

然后她站起来,走到我面前,什么也没说,用力地拥抱了我一下,她的眼眶也是红的。

那一刻我知道,我做到了。

我不是在模仿谁,也不是在讨好谁。

我只是江渔,我成为了林晓。

拍摄进行到中期,一切都很顺利。我和方导,和整个团队,形成了一种难得的默契和信任。

直到有一天,剧组来了一个探班的人。

不是媒体,也不是投资方。

是那个编剧,陈默。

他比我想象的年轻,看起来也就三十五六岁,戴着黑框眼镜,穿着简单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,气质很干净,甚至有点书卷气,不太像混迹娱乐圈的人。

他是来和方导讨论剧本一处细节修改的。

讨论完,方导介绍我们认识。

“江渔,这是陈默,咱们《无声告白》的编剧,也是原著作者。陈默,东南亚危机这是江渔,我们的林晓。”

陈默看向我,目光很平和,带着一点好奇和审视。

“江渔,你好。方导一直夸你演得好,今天总算见到了。”他伸出手。

我跟他握了握手,他的手很干燥,力道适中。

“陈老师好,剧本写得真好,给了我很多启发。”我由衷地说。

他笑了笑,有点腼腆:“别叫老师,叫陈默就行。是你演得好,把林晓演活了。”

简单的寒暄后,他并没有多留,很快就离开了。

但我能感觉到,他看我的眼神里,除了对演员表演的认可,似乎还有一点……别的,很轻微,难以捕捉。

是因为苏晴吗?

他知道我和苏晴长得像吗?

还是我想多了?

我没有主动去问。拍摄很紧张,我也不想节外生枝。

又过了几天,拍一场林晓在画室深夜作画的戏。

那场戏情绪很内敛,需要一种孤独的、自我疗愈的氛围。

拍完已经很晚了,我卸了妆,独自走出影视基地,想吹吹风,散散戏里的情绪。

基地外面有一条小河,晚上很安静。

我沿着河边慢慢走,却看见前面路灯下,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
是陈默。

他手里夹着一支烟,但没有吸,只是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水,似乎在出神。

听到脚步声,他回过头,看到是我,有些意外,随即把烟掐灭了。

“江渔?这么晚还没回去休息?”

“刚拍完,出来透透气。”我走过去,在他旁边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,“陈老师也在想剧情?”

他笑了笑,没直接回答,反而问:“拍林晓,感觉怎么样?会不会很难?毕竟……几乎没有台词。”

“难,但也很过瘾。”我如实说,“就像在完成一场漫长的、无声的告白。对自己,也对世界。”

陈默的眼睛在路灯下亮了一下。

“说得真好。”他轻声说,“‘无声的告白’,这其实就是我想表达的核心。有些话,说不出口,或者不被允许说出口,但它们存在,而且力量巨大。”

他的话,似乎意有所指。

夜风吹过河面,带来湿润的凉意。

我们沉默地站了一会儿。

“陈老师,”我最终还是没忍住,侧过头看着他被光影勾勒的侧脸,轻声问,“您以前……是不是还写过别的剧本?比如,很多年前,一部叫《暮色》的电影?”

问出这句话的瞬间,我感觉到陈默的身体,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。

他缓缓转过头,看向我,镜片后的眼神变得有些深,有些复杂。

“你知道《暮色》?”他问,声音很平静,但我听出了一丝紧绷。

“偶然看到的。”我避重就轻,“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作品了,没什么名气。”

陈默沉默了片刻,目光重新投向黑暗的河面。

“是啊,很久以前了。”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怅惘,“那是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剧本,很青涩,也很……理想主义。当时找投资很难,好不容易有个年轻的导演愿意拍,就是周志鹏。女主角……是一个叫苏晴的新人演员,很有灵气。”

他终于说出了这个名字。

我的心脏微微收紧。

“那部电影……后来好像没怎么上映?”我顺着他的话问。

“嗯,只在小范围放映过,拿过一个鼓励性质的奖。”陈默的语气很淡,听不出太多情绪,“电影本身没什么,但拍完之后……发生了一些事。”

他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事。

但我们都心知肚明。

“苏晴她……”我犹豫着开口。

“她是个很好的演员。”陈默打断我,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快,有些急,仿佛想阻止我问下去,又像是在对自己强调,“非常纯粹,对表演有赤子之心。可惜……”

他停住了,没有再往下说。

可惜什么?可惜红颜薄命?可惜遇人不淑?还是可惜卷入了不该卷入的是非?

他没有明说,但我能从他的语气里,听出深深的惋惜,甚至还有一丝……未能言明的愧疚?

为什么愧疚?

难道他觉得自己当年的剧本,或者推荐苏晴出演,间接导致了后来的悲剧?

“您后来,就没再和她合作过吗?”我问。

陈默摇了摇头,声音低沉下去:“《暮色》之后,我就出国了,进修了几年。再回来时……已经物是人非了。听说她嫁人了,过得……似乎不太好。再后来,就听到了那个消息。”

他深吸了一口气,仿佛要把某种情绪压下去。

“我花了很长时间,才又重新开始写作。《无声告白》里的林晓,某种程度上,也有苏晴的一点影子吧。那种被世界隔绝的孤独感,那种内心丰富却无法顺畅表达的痛苦……只不过,我给了林晓一个更温暖、更有希望的出口。”

他终于转过头,正视着我,路灯的光在他镜片上反射出一点微光。

“江渔,”他的语气变得格外认真,“你和苏晴,在某些角度,确实有点神似。尤其是眼睛里的那种……干净的执拗。方导最初跟我推荐你的时候,我也有点惊讶。但看了你的表演,我发现,你和她又很不一样。”

“苏晴更像一团火,明亮,但容易灼伤自己和别人。而你……”他顿了顿,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,“你更像水,表面平静,底下却有暗流和韧劲。你能包容,也能穿透。”

他的评价很特别,也很精准。

这让我对他多了几分好感,至少,他不是仅仅把我当成一个“像苏晴”的符号。

“谢谢您这么说。”我低声说。

“不用谢我,是你自己做到的。”陈默笑了笑,那笑容里有些疲惫,也有些释然,“好好演林晓吧,江渔。走你自己的路,别被任何人、任何事定义。无论是过去的影子,还是现在的期待。”

他的话,和王守城有些类似,但出发点似乎又不一样。

王守城是告诫我“别惹麻烦”、“安分守己”。

而陈默,更像是从一个同行、一个旁观者的角度,给我一种……带着理解和鼓励的提醒。

“我会的。”我点了点头。

我们又聊了几句关于剧本和表演的闲话,气氛轻松了不少。

临走时,陈默忽然又叫住我。

“江渔。”

我回头。

他站在路灯下,身影有些孤单。

“如果……我是说如果,以后有机会,你想不想看看《暮色》的完整版?我私人刻录的光盘,一直留着。”他问得很随意,但眼神里,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,和……紧张。

我心头猛地一跳。

《暮色》的完整版?

那部几乎被遗忘、被掩埋的电影?

那里面,有最鲜活、最本真的苏晴。

也有周志鹏早期的手笔。

或许……还有隐藏着当年那些纠葛的、未被删减的痕迹?

我看着陈默,他镜片后的眼睛坦然地回望着我。

我知道,这不是一个简单的“看电影”的邀请。

这是一个选择。

选择是否要更深入地,触碰那段被封存的过去。

我沉默了几秒钟。

夜风吹动河边的柳枝,发出沙沙的轻响。

然后,我听到自己的声音,平静地响起。

“好。等拍完《无声告白》,如果有机会,我很想看看。”

陈默的脸上,露出一个很浅,但似乎松了口气的笑容。

“好,一言为定。”

他转身,慢慢走进了夜色里。

我站在原地,看着他的背影消失,心里翻腾着复杂的情绪。

我知道,我刚刚可能又推开了一扇门。

一扇通往更幽深、也更危险区域的门。

但奇怪的是,这一次,我没有太多恐惧。

反而有一种……近乎宿命的平静。

或许,从我因为一场哭戏被沈鉴注意到开始,从我长得像苏晴开始,甚至更早,从我选择表演这条路开始,有些交织,就已经注定。

逃避和装傻,并不能让我真正自由。

只有直面,弄明白这一切,我才能真正挣脱“影子”的身份,找到属于“江渔”的路。

即使那条路,布满了迷雾和荆棘。

我抬头看了看夜空,几颗疏星淡淡地挂着。

手机震动,是方导发来的信息,提醒我明天早戏的时间。

我收回目光,深吸了一口夜晚清凉的空气,转身,朝着酒店的方向,坚定地走去。

《无声告白》的拍摄,还在继续。

我的路,也还在继续。

而关于《暮色》,关于苏晴,关于那份从未公开的遗书,关于沈鉴深藏的痛悔,关于周导的恐惧,关于王守城的维稳,甚至关于陈默那意味深长的邀请……

所有的线索,都像一条条暗流,在我脚下无声地汇聚、奔涌。

我知道,风暴远未结束。

它只是在蓄力,等待着一个最终破土而出的时机。

而我,已经做好了准备。

去迎接那场注定到来的,无声的,却足以颠覆一切的——

告白。

07

《无声告白》的拍摄接近尾声,林晓这个角色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情感储备。

杀青那天,方导又给了我一个紧紧的拥抱,说:“江渔,你让我看到了一个演员最可怕也最可贵的东西——信念感。保持住,别丢了。”

陈默也来了,送了我一本他亲笔签名的《无声告白》原著小说,扉页上写着一行字:「给江渔:愿你的每一次告白,都能被世界温柔听见。」

我没有立刻联系他看《暮色》。我需要一点时间,从林晓的世界里彻底走出来,也需要消化杀青后突然袭来的空虚和疲惫。

玲姐对我这次的表现赞不绝口,说后期剪辑的粗样她看了几段,感染力极强,已经在接触几个电影节了,虽然是小成本,但冲奖的希望不小。

与此同时,《星辰之下》的后期制作全部完成,进入了紧锣密鼓的宣传期。

李制片兴奋地告诉我,定档在了国庆黄金周,预告片反响热烈,我的那场哭戏被剪成了好几个版本的短视频,在各大平台疯狂传播,标签是#演技炸裂#、#哭戏教科书#、#一眼万年#。

我因为“林晓”积累的业内口碑,和因为《星辰之下》预告片带来的大众关注,意外地形成了一种叠加效应。找上门的剧本和代言多了起来,质量也比以前高了不少。

玲姐忙得脚不沾地,脸上每天都洋溢着“我家孩子终于出息了”的笑容。

我好像真的,一步步走上了正轨。

靠的不是沈鉴的资本加持(至少不完全是),更多是《无声告白》里实打实的表演和《星辰之下》里那场被命运保留下来的哭戏带来的认可。

沈鉴没有再提签约的事,但我们偶尔会有联系。他会转发一些关于《星辰之下》的好评文章给我,偶尔问问我近况,语气像一个关心晚辈的、有距离感的朋友。我能感觉到,他在刻意调整我们之间的关系,试图把那份源于苏晴的移情,转化为更纯粹的、对演员的欣赏和支持。

这让我轻松了很多。

王守城给我发过一条信息,只有两个字:「甚好。」

我知道,他对我的“懂事”和“争气”是满意的。

周导仿佛人间蒸发,他的新电影开机宣传我都只是扫了一眼,再无交集。

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。

那个关于苏晴、关于《暮色》、关于遗书的漩涡,好像真的被我抛在了身后。

直到《星辰之下》首映礼的前一周。

我收到了一份特殊的快递,没有寄件人信息,里面是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黑色U盘,和一张打印出来的、字迹有些颤抖的纸条。

纸条上只有一句话:

「江渔,小心沈鉴。他找你不是因为苏晴,是因为你妈妈。看完这个,你就明白了。别回任何信息,看完销毁。」

落款是一个字母:Z。

Z?

周志鹏?!

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,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。

周志鹏给我寄东西?让我小心沈鉴?还牵扯到我妈妈?

这太荒谬了!

我妈妈一个普通的退休中学教师,常年生活在南方小城,怎么可能和沈鉴、和周志鹏这些人扯上关系?

我第一反应是周志鹏在故弄玄虚,或许是因为恐惧和怨恨(对我,对沈鉴),想挑拨离间,或者吓唬我。

可那句“是因为你妈妈”,像一根毒刺,精准地扎进了我最不设防的地方。

我拿着那个冰冷的U盘,手心里全是汗。

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把它扔掉,或者交给玲姐、甚至报警处理。

可好奇心,和对母亲本能的担忧,像两只手死死拽住了我。

挣扎了整整一个下午。

夜幕降临时,我最终还是插上了U盘,打开了里面唯一的一个视频文件。

画面很暗,晃动得厉害,像是用老式DV偷拍的,画质很差,时间是夜晚,看起来像某个私人会所的走廊或者休息区。

镜头对准了一扇虚掩的房门。

里面传来隐约的、压抑的争吵声,一男一女。

男的声音,我听了出来,是沈鉴!虽然年轻很多,但语调里的冷峻和压迫感一模一样。

女的声音……很陌生,带着哭腔和绝望,但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。

“沈鉴!你放过我!也放过她!孩子是无辜的!”女人在哭喊。

“无辜?”沈鉴的声音冰冷刺骨,“苏晴就不无辜吗?她躺在那里就不无辜吗?林悦,你到现在还在维护那个混蛋?还是说,你根本就是同谋!”

林悦?这个名字……

我妈妈叫林芳,不叫林悦。

可那声音……为什么听起来有几分像我妈妈年轻时的感觉?不,不可能……

“我没有!我什么都不知道!苏晴的死是意外!是意外!”叫林悦的女人歇斯底里地反驳。

“意外?”沈鉴冷笑,笑声里充满了痛苦和恨意,“那份遗书里写得清清楚楚!她看到了!她听到了!你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?周志鹏那个懦夫,他敢做不敢当!而你,林悦,你作为她最好的朋友,你明明可以阻止!可以告诉她真相!可你做了什么?你帮着周志鹏瞒天过海!你甚至……你甚至还想把她留下的孩子也藏起来!”

孩子?!

苏晴有孩子?!

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

视频里的林悦像是被戳中了最痛处,声音陡然拔高,又猛地压下去,变成了痛苦的呜咽:“那是她的选择……是苏晴自己的选择!她不想让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爸爸,活在阴影里!她求我……我没办法……沈鉴,求求你,事情已经这样了,别再追究了……那个孩子,我会带她走得远远的,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,不会让你想起……”

“闭嘴!”沈鉴厉声打断她,声音里充满了暴戾和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那是苏晴的孩子!也是我的孩子!你有什么资格决定她的去留?林悦,我告诉你,我会找到她。我一定会找到她。至于你,和周志鹏,你们最好祈祷我永远找不到确凿的证据,否则……”

后面的话,被一阵剧烈的推搡和东西落地的声音掩盖,视频也到此戛然而止,变成一片雪花点。

我坐在电脑前,全身冰冷,像被冻住了一样。

耳朵里嗡嗡作响,反复回荡着视频里的对话。

苏晴……有孩子?

沈鉴和苏晴的孩子?

林悦……苏晴最好的朋友……帮周志鹏隐瞒?还想把孩子藏起来?

沈鉴在找那个孩子?

他说……不是因为苏晴帮我,是因为我妈妈?

难道……

一个极其恐怖、荒谬绝伦的猜想,像闪电一样劈中了我!

不!不可能!

绝对不可能!

我猛地站起来,因为动作太急,带倒了椅子,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
我颤抖着手,想要关掉视频,却怎么也点不准那个叉。

脑海里疯狂地闪过无数画面和声音——

沈初见我时,那深邃审视的眼神。

他问我家里情况,问我是不是独生女,问我妈妈身体好不好。

王守城意味深长的告诫。

周志鹏看到我时,那远超寻常的恐惧和敌意。

陈默提到苏晴时的惋惜和愧疚。

还有我妈妈……她年轻时确实在北方大城市读过书,工作过几年,后来才回到老家结婚生子。她很少提那段日子,只说不太顺利。她确实有个早逝的好友,但我从未把那个好友和“苏晴”这个名字联系起来……

年龄……我24岁,苏晴去世十年……时间……

我感觉天旋地转,几乎要站立不住。

我扶着桌子,大口喘着气,试图把这个可怕的念头压下去。

这只是周志鹏的一面之词!一个偷拍的、模糊不清的视频!可能是伪造的!可能是剪辑的!他就是为了报复沈鉴,为了扰乱我的心神!

对!一定是这样!

我不能信!我绝对不能信!

我颤抖着手,拔掉了U盘,连同那张纸条,紧紧攥在手里。

可心底深处,有一个微小的、冷酷的声音在问:如果不是呢?如果……万一是真的呢?

那这一切——沈鉴的突然关注、周志鹏的莫名恐惧、王守城的复杂态度——就都有了另一种,更加合理,也更加残酷的解释。

我不是因为像苏晴而被选中。

我可能……根本就是苏晴生命的延续,是那场悲剧留下的、活生生的证据。

是沈鉴寻找了十年的“那个孩子”。

也是周志鹏和林悦(如果她真的是我妈妈)拼命想要隐藏的“秘密”。

这个认知,像一把烧红的烙铁,烫得我灵魂都在战栗。

我不知道在黑暗中站了多久。

直到手机铃声刺耳地响起,把我从冰冷的僵直中惊醒。

是玲姐。

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接起电话,声音干涩得不成样子:“……喂?”

“小渔!你怎么了?声音怎么这样?”玲姐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。

“没……没事,刚睡醒。”我极力掩饰,“怎么了玲姐?”

“哦,跟你说个事,《星辰之下》首映礼,沈先生那边亲自打电话过来,邀请你务必作为重要嘉宾出席,位置都安排好了,就在他旁边。这可是天大的面子!你得好好准备一下!”玲姐的声音充满兴奋。

首映礼……沈鉴旁边……

如果是几个小时前,我可能会为这份重视感到开心和一丝紧张。

可现在,这两个词像冰锥一样扎进我心里。

去,还是不去?

面对沈鉴,我还能像以前那样,把他当作一个欣赏我的前辈、一个给予我帮助的贵人吗?

我看着手里那个冰冷的U盘。

我知道,我人生的轨道,从看到它的那一刻起,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偏转。

无论视频真假,有些怀疑的种子,一旦种下,就再也无法根除。

而我和沈鉴之间,那层看似平和、实则建立在巨大秘密(无论我知道与否)之上的关系,也出现了致命的裂痕。

我必须弄清楚真相。

为了我自己,也为了……我妈妈。

我深吸一口气,对着电话那头的玲姐说:

“好,玲姐,我会准时参加的。”

声音,出乎我自己意料的平静。

08

《星辰之下》的首映礼,声势浩大。

红毯两侧挤满了媒体和粉丝,闪光灯亮如白昼。主演们盛装出席,接受采访,谈笑风生。

我穿着一身简洁的黑色礼服裙,妆容精致,但只有我自己知道,手心一直在冒冷汗,心脏跳得像要撞出胸腔。

我被安排在比较靠后的位置出场,但待遇特殊,是李制片亲自陪同走上红毯。

媒体的镜头对准我,问题一个接一个抛过来。

“江渔,第一次参加这么大规模的首映礼,紧张吗?”

“对于你在影片中的哭戏引发全网热议,有什么想说的?”

“传闻沈鉴先生非常欣赏你的表演,多次在公开场合赞扬,对此你有什么回应?”

我尽量保持着得体而克制的微笑,用提前准备好的话术一一应对。

“很荣幸能参与这么优秀的作品。”

“感谢观众的认可,我会继续努力。”

“沈先生是业内非常受人尊敬的前辈,能得到他的肯定,是对我莫大的鼓励。”

每一个字说出来,都像带着回声,在我空旷而混乱的脑海里撞击。

我的目光,不由自主地,在人群中搜寻那个身影。

然后,我在红毯尽头,贵宾入口处,看到了他。

沈鉴。

他今天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深蓝色西装,身姿挺拔,站在一群高管和明星中间,却依然是绝对的焦点。他正微微侧头,听旁边的人说着什么,脸上带着惯常的、沉稳而疏离的微笑。

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,他忽然转过头,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和刺目的闪光灯,精准地落在了我身上。

那一瞬间,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。

他的眼神深邃依旧,但我仿佛第一次,在那深潭之下,看到了汹涌的暗流,看到了审视,看到了探究,也看到了……一种极其复杂的、我无法解读的情绪。

那不是看一个欣赏的晚辈演员的眼神。

那更像是在确认什么,评估什么,或者说……在等待什么。

我心头一凛,几乎要移开目光,但最终还是强迫自己,对他露出了一个礼貌的、带着些许距离感的微笑,轻轻点了点头。

他也微微颔首,唇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,但那笑意并未真正到达眼底。

随即,他便转回头,继续和身边的人交谈,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,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礼节。

我却觉得,那一眼,像是一把钥匙,轻轻转动,打开了我心底那扇名为“怀疑”的、沉重的大门。

进入内场,我的座位果然被安排在沈鉴的右手边。左边是导演(周志鹏没有出席,据说在国外采风),再过去是男女主角。

落座时,沈鉴很自然地帮我拉开了椅子,动作绅士。

“谢谢沈先生。”我低声道谢,声音平静,却不敢看他的眼睛。

“紧张吗?”他坐下后,侧过头,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,语气平和,像在关心一个普通的后辈。

“有一点。”我如实说,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裙角。

“放轻松,你演得很好。”他说,目光投向已经开始播放片花的大银幕,“今晚,好好享受你的成果。”

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异样。

可我脑子里,却反复回响着U盘里那句冰冷的话——“小心沈鉴。他找你不是因为苏晴,是因为你妈妈。”

还有视频里,那个叫林悦的女人的哭喊,和沈鉴充满恨意的质问。

如果……如果那是真的。

那他此刻的温和,是不是另一种更可怕的伪装?

电影开始放映。

灯光暗下,大银幕上光影流转。

我的那场雨夜哭戏,被完整而精致地呈现出来。特写镜头下,我脸上的每一滴泪,眼中的每一丝绝望和释然,都被放大到极致,带着惊人的感染力。

现场很安静,我能听到旁边有人压抑的抽气声。

我自己看着,心里却是一片麻木的冰凉。

这场戏,曾经是我职业的转折点,是我骄傲的来源。

可现在,它更像一个讽刺的符号,一个将我卷入无尽谜团的起点。

电影演到后半段,有一段男女主角感情爆发的高潮戏,音乐激昂。

在一片喧闹的音效中,我感觉到旁边的沈鉴,似乎微微向我这边倾了倾身。

然后,我听到他低沉的声音,几乎贴着我的耳朵响起,轻得像一声叹息,却字字清晰地砸进我心里:

“江渔,你哭起来……真的和她一模一样。”

我的身体,瞬间僵直。

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
银幕上的光明明灭灭,映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,那深邃的轮廓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,也……格外陌生。

他没有说“她”是谁。

但我们心知肚明。

苏晴。

他不是在夸我的演技。

他是在陈述一个事实,一个可能隐藏着可怕真相的事实。

我没有转头看他,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跳动的画面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:

“沈先生,世界上相似的人……很多。”

他沉默了片刻。

然后,我听到他极轻地笑了一声,那笑声里没有温度,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。

“是啊,很多。”他重复道,语气莫测,“但有些相似,是刻在骨子里的,骗不了人。”

他说完,便重新坐直了身体,仿佛刚才那两句耳语,只是我的幻觉。

可我知道,那不是。

那是试探,是确认,也是……一种无声的宣告。

他在告诉我,或者说,在提醒他自己:我和苏晴的联系,不仅仅是表面那点神似。

后半场电影,我如坐针毡。

脑海里两个声音在激烈交战。

一个说:江渔,冷静!那视频可能是假的!是周志鹏的阴谋!沈鉴只是感慨!不要自己吓自己!

另一个声音冰冷地反驳:如果他只是感慨,为什么要用那种语气?为什么要说“刻在骨子里”?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?他是不是已经……确认了什么?

电影在掌声中落幕。

灯光亮起,主创人员上台致辞。

我跟着众人上台,站在边缘,脸上保持着公式化的微笑,听着导演、制片、主演们说着感谢的话。

轮到沈鉴作为最大投资方代表发言。

他走上台,步伐沉稳,接过话筒。

他的发言很简短,感谢了剧组所有人的付出,展望了电影票房,最后,他话锋一转。

“在这里,我还想特别感谢一位演员。”他的目光,越过人群,准确地落在了我身上。

全场安静下来,所有的镜头和目光,都随着他聚焦到我这里。

我感觉到脸上的笑容快要僵掉了。

“江渔,江小姐。”他缓缓说出我的名字,声音透过音响,回荡在整个大厅,“她在《星辰之下》里的表演,尤其是那场雨中的哭戏,打动了我,也打动了我们很多人。她让我相信,在这个时代,依然有年轻演员,愿意为了角色倾注全部的真挚情感。这很难得。”

他停顿了一下,目光灼灼地看着我。

“所以,借着今天这个机会,我想再次向江渔小姐,发出一个正式的、公开的邀请。”

我的心猛地提起,几乎要跳出嗓子眼。

他要干什么?在这种场合?

“我代表鉴诚文化传媒,诚挚地邀请江渔小姐,成为我们的首位签约艺术家。”沈鉴的声音清晰而有力,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,“我们将不遗余力,为她提供最顶级的资源、最专业的团队、最自由广阔的创作空间。我希望,能和她一起,创造出更多打动人心的作品。”

“哗——!”

全场哗然!

公开的、高规格的签约邀请!在首映礼这样的场合!这几乎是国内娱乐圈前所未有的事情!

媒体疯了,闪光灯几乎将我淹没。

周围的人纷纷投来震惊、羡慕、嫉妒的目光。

李制片在台下激动得直搓手。

玲姐更是差点尖叫出来。

而我,站在台上,站在聚光灯和沈鉴深邃目光的双重炙烤下,只觉得一股寒意,从脚底直窜头顶,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。

这不是邀请。

这更像是一场……当众的“绑架”。

他用巨大的声望和资源作为华丽的牢笼,在众目睽睽之下,将我推向一个无法轻易拒绝,也无法轻易逃脱的位置。

如果我拒绝,就是不识抬举,就是辜负厚爱,可能会得罪整个资本圈。

如果我接受……那就意味着,我将彻底被他纳入掌控之中,和那些隐秘的、危险的往事,捆绑得更加紧密。

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

是因为U盘的事泄露了?周志鹏联系过他?他怕我知道得太多,所以要先下手为强,把我牢牢控制在身边?

还是说,他根本就已经确定了什么,所以迫不及待地,要行使他作为“父亲”(如果那个可怕的猜想是真的)的……权利?或者说,控制欲?

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耳边嗡嗡作响,只能看到沈鉴站在不远处,脸上带着从容而笃定的微笑,静静地看着我,等待我的回答。

全场的目光,都聚焦在我身上。

时间仿佛被拉长了,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。

我该怎么办?

答应?还是不答应?

就在我几乎要被这巨大的压力压垮,嘴唇颤抖着想说出什么的时候。

一个我万万没想到的人,突然从后台走了出来,径直走到了沈鉴身边,自然地拿过了他手里的话筒。

是王守城。

他穿着正式的中山装,脸上带着惯常的、和蔼却威严的笑容。

“沈鉴这小子,就是心急。”王守城对着话筒,笑呵呵地说,语气轻松,却瞬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,“这么重要的事情,哪能在这种场合逼着小姑娘当场做决定?江渔是个有主见、有想法的好演员,我们应该尊重她的选择权和时间。”

他拍了拍沈鉴的肩膀,动作亲昵,却带着一种长辈不容置疑的意味。

沈鉴脸上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,但很快恢复自然,他看了王守城一眼,眼神深处有什么飞快地掠过,然后顺从地点了点头:“王老师说得对,是我太心急了。江渔,你慢慢考虑,不用有压力。我的邀请,永远有效。”

王守城的突然介入,像一只无形的手,暂时拨开了压在我头顶的巨石。

我获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。

我连忙拿起面前的话筒,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,但竭力保持着清晰:

“非常感谢沈先生的厚爱和肯定,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荣幸。王老师说得对,签约是件非常慎重的事情,我需要一些时间认真考虑,也需要和我的团队仔细商讨。再次感谢沈先生,也感谢王老师。”

我的回答,中规中矩,既没有当场拒绝让沈鉴下不来台,也没有答应,为自己留足了余地。

沈鉴点了点头,没再说什么。

王守城又说了几句圆场的话,首映礼的流程继续进行。

但我知道,有些东西,已经不一样了。

王守城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?是巧合?还是他一直关注着,察觉到沈鉴的举动可能“过火”,所以出来干预?

他和沈鉴之间,关于我,关于苏晴,关于那个可能存在的孩子,到底有着怎样的默契或分歧?

下台后,我几乎是被玲姐和李制片护着离开的。

媒体还想围堵,但被保安隔开了。

回酒店的车里,玲姐兴奋地语无伦次,分析着签约后的种种好处。

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。

我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,手里紧紧攥着手机。

手机屏幕上,是几分钟前刚刚收到的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。

「江渔,我是陈默。明天下午两点,老地方,‘静心’茶室。关于《暮色》,关于苏晴,关于你妈妈林芳女士的一些旧事,我想你应该有兴趣知道。另外,小心周志鹏,他可能狗急跳墙。」

妈妈的名字,第一次,以这种方式,和这一切明确地联系在了一起。

林芳。

林悦?

我的手指,冰凉。

09

“静心”茶室。

还是那个靠里的小包间,窗外阳光正好,茶香袅袅。

但坐在我对面的陈默,脸色却比上次凝重许多。

他没有寒暄,直接从一个旧旧的牛皮纸文件袋里,拿出了几样东西,推到我面前。

一张有些年头的、边角泛黄的黑白照片。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女孩,勾肩搭背,笑得灿烂。左边那个眉眼弯弯、气质温婉的,我一眼就认了出来,是苏晴,比我在任何影像资料里看到的都要年轻、鲜活。右边那个,笑容爽朗,眼睛亮晶晶的……

我的呼吸骤然停止。

那是我妈妈,林芳。年轻了至少二十岁的妈妈。但她旁边的朋友,叫她“小悦”。照片背面,用娟秀的字迹写着:「1988年夏,与悦摄于北影厂门口。晴。」

林悦……小悦……

我妈妈,真的就是视频里那个“林悦”?苏晴最好的朋友?

第二样东西,是一份复印的、字迹有些潦草的信件片段。看日期,是苏晴去世前一个月写的,收信人就是“小悦”。

信里写满了痛苦和迷茫。

「……小悦,我不知道该怎么办。志鹏他……好像变了,或者说,我从来就没真正了解过他。沈鉴那边压力越来越大,我觉得我快喘不过气了……孩子的事,我还没告诉他,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……有时候我觉得,我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……」

「……只有你,小悦,只有你一直在我身边。如果我出了什么事,拜托你,一定要帮我照顾好她(他?字迹模糊)。别让任何人知道,尤其是沈鉴和志鹏。带她(他)走得远远的,让她(他)过平凡普通的生活,永远别卷进这些是非里……」

信到这里就断了,后面似乎被撕掉了。

我的手颤抖得几乎拿不住这张薄薄的纸。

孩子……她果然有孩子!她在向妈妈托孤!

第三样东西,是一份私人调查记录的复印件,很不完整,只有几页。委托人署名是沈鉴,调查对象是“林悦(后改名林芳)及其家庭成员”,时间大概是七八年前。上面记录了我妈妈的基本信息,工作变动,家庭住址,以及……我的出生证明信息(被重点标注),还有我小时候的几张照片复印件。

调查结论写着:「经查,林悦于苏晴去世次年结婚,同年产下一女,取名江渔。其夫江卫国,背景清白,与苏晴、周志鹏等人无任何交集。林悦对此段过往讳莫如深,邻居同事均不知情。其女江渔容貌与苏晴少女时期确有几分神似,但无法仅凭此确定血缘关系。建议进一步做DNA比对……」

DNA比对?!

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,疼得我眼前发黑。

所以,沈鉴早就怀疑了?他从很多年前就开始找?他接近我,给我资源,根本不是什么欣赏演技,也不是简单的移情?

他是在确认!他是在一步步验证他的怀疑!

那场让我“一举成名”的哭戏,或许只是加速了他确认的过程!

而周志鹏寄来的视频……恐怕也不是空穴来风。他或许是通过某些渠道,知道了沈鉴在调查我,知道了我的身世可能曝光,所以才狗急跳墙,想用那种方式警告我,或者……挑拨我和沈鉴的关系,让局面更乱?

陈默看着我惨白的脸色,叹了口气,给我倒了一杯热茶。

“这些东西,是我一个做私家侦探的朋友,很多年前偶然接的活儿,后来因为觉得牵扯太深、太危险,就中途退出了,但留了一些副本。我也是最近才把这些碎片拼凑起来,再联想到你,还有沈鉴、周志鹏他们反常的态度……”他声音低沉,“江渔,我知道这很难接受,但……你有权利知道真相。或者说,部分真相。”

我端起茶杯,手抖得厉害,茶水泼洒出来,烫到了手背,却感觉不到疼。

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?”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。

“因为沈鉴在首映礼上的举动,太不寻常了。”陈默眉头紧锁,“公开施压,逼你签约,这不像他平时的作风。除非……他急了,或者他认为,已经到了必须把你控制住的时候。王守城老师当时打断他,恐怕也是看出了不对劲。”

他顿了顿,看着我,眼神复杂。

“江渔,如果你真的是苏晴和沈鉴的女儿,那沈鉴对你的感情会非常复杂。有愧疚,有弥补,可能也有……一种扭曲的控制欲,因为他失去了苏晴,不能再‘失去’你。而周志鹏,他当年恐怕不仅仅是和苏晴有情感纠葛那么简单,苏晴的死,他很可能负有直接或间接的重大责任。他害怕的,不仅是沈鉴的报复,更是你这个‘活证据’的存在。王守城……他可能知道全部,或者大部分内情,但他选择维护一种平衡,一种沉默的‘体面’。现在,你的出现,正在打破这种平衡。”

陈默的分析,条理清晰,冰冷而残酷,几乎把我所有的猜测和恐惧都串联了起来,勾勒出一个完整而可怕的轮廓。

“那我妈妈……”我猛地抓住陈默的胳膊,指甲掐进了他的衣服里,“她知道沈鉴在找我吗?她知道……我的身世吗?”

陈默沉默了一下,摇了摇头:“我不确定。但从苏晴那封信来看,你妈妈应该是知情者,而且是受苏晴委托保护你的人。她改名,远走,结婚,很可能都是为了隐藏你。沈鉴的调查进行得很隐秘,你妈妈未必知道他已经查到了这一步。但最近《星辰之下》这么火,你的名字和照片到处都是,沈鉴又高调表示对你的赏识……你妈妈如果看到,不可能不产生联想和担忧。”

我妈妈……

那个总是温柔地叫我“小鱼”,为我一点成绩就骄傲得不行的普通女人。

她心里,竟然藏着这样一个惊天秘密,背负了二十多年?

她每次看着我,是不是都会想起她早逝的好友?想起那段不堪的往事?

她对我所有的爱和保护里,是不是都掺杂着对苏晴的承诺和愧疚?

我感到一阵眩晕,几乎要呕吐出来。

“我该怎么办?”我无助地看着陈默,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,“我该怎么办……”

陈默递给我一张纸巾,眼神里充满了同情。

“江渔,首先,你要保护好自己,保持冷静。沈鉴现在明面上不会对你怎么样,他甚至会极力对你好。但你要警惕他任何试图过度介入你生活、控制你选择的举动。签约的事,一定要拖,或者干脆明确拒绝,用最委婉但最坚定的方式。”

“其次,和周志鹏保持绝对距离。他已经走投无路,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。那个U盘,就是证明。他可能还会联系你,或者用别的方式威胁你,一律不要回应,必要时保留证据,考虑报警。”

“第三,也是最重要的,”陈默的语气变得格外严肃,“找个合适的机会,和你妈妈好好谈一次。瞒了这么多年,她也一定很痛苦。你需要知道她所知道的全部,才能判断下一步该怎么走。但要注意方式,别吓到她。”

“最后,”他看着我泪眼模糊的脸,声音放柔了一些,“记住,无论真相是什么,你都是江渔。你的人生,是由你自己的选择和努力定义的,不是由上一代的恩怨决定的。你有出色的演技,有光明的未来。别让这些事毁了你自己。”

他的话,像一盏微弱的灯,在无边的黑暗里,给了我一丝方向和暖意。

“陈老师……你为什么帮我?”我哽咽着问,“你不怕惹麻烦吗?”

陈默笑了笑,那笑容里有苦涩,也有释然。

“因为苏晴。她是我踏入这个行业的第一个合作者,也是我见过最纯粹、对表演最有赤子之心的人。她的死,我一直觉得有蹊跷,也一直……心怀愧疚,觉得如果当年我能更敏锐一点,或者剧本不把她写得那么绝望,会不会有所不同?”他叹了口气,“帮你,或许是我能为她做的,最后一点事吧。而且,我看得出来,你是个好孩子,不应该被这样对待。”

离开茶室时,我的脚步虚浮,但心里却比来时,多了几分沉甸甸的“实感”。

可怕的猜想被证实了大半。

前路依然迷雾重重,危机四伏。

但至少,我不再是完全的瞎子。

我知道敌人在哪,知道危险来自何方。

也知道,我不是一个人。

我还有妈妈。

无论真相如何,她都是那个含辛茹苦把我养大,给了我全部爱的妈妈。

我需要回家。

立刻,马上。

我没有告诉玲姐实情,只说我妈妈身体不太舒服,想回去看看。玲姐虽然觉得这个时候离开有点可惜(《星辰之下》宣传期),但也没多问,帮我推掉了一些不太重要的通告。

我买了最近一班飞往老家省城的机票,然后转长途汽车。

一路上,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,心乱如麻。

我该怎么开口?

直接问:“妈,我是不是苏晴和沈鉴的女儿?”

她会承认吗?她会崩溃吗?

如果不承认,我该怎么办?拿出陈默给的那些证据?

那会不会对她造成二次伤害?

汽车颠簸着驶入我熟悉的小县城。

街道依旧,梧桐树依旧,空气中带着南方小城特有的湿润和烟火气。

这里和那个光鲜亮丽、暗流涌动的娱乐圈,仿佛是两个世界。

可我知道,那场跨越了二十多年的风暴,已经追随着我,悄然降临到了这个宁静小城的边缘。

我拖着行李箱,走到我家那个熟悉的单元楼下。

抬头,看见我家厨房的窗户亮着温暖的灯光。

妈妈应该正在准备晚饭。

我的眼泪,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。

近乡情怯。

知道得越多,越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最亲的人。

我在楼下站了很久,直到路灯一盏盏亮起。

最终,我还是深吸一口气,擦干眼泪,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,走上了楼梯。

站在家门前,我犹豫了几秒,才抬手,轻轻敲了敲门。

“来啦!”里面传来妈妈熟悉而轻快的声音。

脚步声由远及近。

门开了。

妈妈系着围裙,手里还拿着锅铲,看到我,脸上瞬间绽开惊喜的笑容。

“小鱼?你怎么突然回来了?也不提前说一声!快进来快进来!吃饭了没?妈正炖了你最爱喝的排骨汤!”

她的笑容那么自然,那么温暖,看不出丝毫阴霾。

我看着她眼角的细纹,鬓边新添的白发,还有因为常年劳作而略显粗糙的双手。

所有准备好的质问、试探,在这一刻,都堵在了喉咙里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我只是张开双臂,用力地、紧紧地抱住了她。

把脸埋在她带着油烟味和熟悉皂角香的肩膀上,眼泪无声地浸湿了她的衣襟。

“妈……”我哽咽着,只喊出这一个字。

妈妈似乎愣了一下,随即温柔地拍着我的背,声音里带着笑意和宠溺:“怎么了这是?多大的人了,还撒娇?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?跟妈说。”

她越是这样平常,这样温暖,我心里就越是刀割一样的疼。

我要怎么告诉她,她小心翼翼守护了二十多年的秘密,可能已经暴露了?

我要怎么问她,我到底是谁的女儿?

这个温暖的、给了我全部世界的家,会不会因为我接下来的问题,而分崩离析?

“没事,妈。”我松开她,努力挤出一个笑容,接过她手里的锅铲,“就是想你了。我帮你做饭。”

“好好好,回来就好。”妈妈笑呵呵地,也没多问,转身进了厨房,“去洗洗手,汤马上就好,再炒个青菜就能吃了。”

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,在橘色的灯光下,显得那么单薄,却又那么坚韧。

晚饭很丰盛,都是我爱吃的菜。

妈妈不停地给我夹菜,问我工作累不累,问我电影拍得怎么样,问我玲姐对你好不好。

我一一回答,避重就轻。

气氛温馨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
直到吃完饭,我抢着去洗碗。

妈妈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,看着电视里的新闻联播。

我洗好碗,擦干手,走到客厅,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。

电视的声音不大,房间里很安静。

妈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,转过头看我:“小鱼,你是不是……有什么话想跟妈说?”

她的眼神依旧温柔,但深处,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
我知道,不能再拖了。

该来的,总要来。

我深吸一口气,抬起头,直视着妈妈的眼睛,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:

“妈,我前几天……见到一个人。他给了我一些……很多年前的东西。”

妈妈的脸色,几不可察地白了一下,但她没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我,放在膝盖上的手,微微蜷缩起来。

我拿出手机,翻出陈默发给我的、那张她和苏晴的合影的照片,递到她面前。

“这个人……是您吗?”我问,声音很轻,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寂静的空气里。

妈妈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。
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。

她看着那张照片,看了很久很久。

久到电视里的新闻播报员换了一个人。

然后,我清楚地看到,大颗大颗的眼泪,毫无征兆地从她眼眶里滚落,划过她骤然苍老了许多的脸庞。

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,只是肩膀开始抑制不住地、剧烈地颤抖起来。

她伸出颤抖的手,似乎想去触摸屏幕上的那个年轻女孩,却又在半空中停住。

“晴晴……”她终于,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,念出了那个名字。

那声音里,充满了刻骨的思念、无尽的痛苦,和……终于无法再隐藏的、沉重的悲伤。

这一声“晴晴”,像一把钥匙,彻底打开了她紧闭了二十多年的心门。

也像一把利刃,刺穿了我最后一丝侥幸。

我关掉手机屏幕,走到她面前,蹲下身,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。

“妈,”我的眼泪也汹涌而出,“告诉我吧。全都告诉我。关于苏晴阿姨,关于……我。我到底是谁?”

妈妈抬起泪眼模糊的脸,看着我,那眼神里充满了挣扎、痛苦、愧疚,还有深深的、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爱。

她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却只是发出破碎的呜咽。

最终,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一把将我紧紧地搂进怀里,像小时候我受了委屈那样,把脸埋在我的头发里,压抑地、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。

那哭声,积压了二十多年,终于冲破了所有的堤防。

“对不起……小鱼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
“妈妈对不起你……也对不起晴晴……”

在她断断续续、充满痛苦的哭泣和忏悔中。

那个被尘封了二十多年的故事,那个关于两个女孩的友谊、关于一场悲剧的爱情、关于一个被托付的生命、关于一个母亲用尽一生去守护的秘密……

终于,缓缓地,揭开了它残酷而真实的面纱。

而我知道,听完这个故事,我的人生,我眼前的世界,将再也回不到从前。

10

妈妈的眼泪,像决堤的洪水,流了很久。

我抱着她,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单薄身体里传递出的、积压了二十多年的恐惧、愧疚和巨大的悲伤。

等她情绪稍微平复一些,我才扶着她坐下,给她倒了一杯温水。

她捧着水杯,手指还在微微颤抖,眼睛红肿,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。

“小鱼,”她的声音沙哑而疲惫,“有些事,妈本来想带进棺材里的……可没想到,还是没瞒住。是妈对不起你,让你卷进这些糟心事里。”

“妈,你别这么说。”我握住她的手,“这不是你的错。是我……我需要知道真相。我有权利知道我是谁。”

妈妈看着我,眼神充满了怜爱和痛楚。

她叹了口气,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,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。

“那是很多年前了……我和你苏晴阿姨,是在电影厂的培训班认识的。那时候我们都年轻,满脑子都是对表演的热爱和幻想。晴晴她……长得漂亮,有灵气,性格也好,像个小太阳,大家都喜欢她。我们俩特别投缘,成了最好的朋友,无话不谈。”

“后来,培训班结束,我们开始跑龙套,找机会。晴晴运气比我好一点,被一个导演看中,在一部电视剧里演了个有台词的小角色。也就是在那时候,她认识了周志鹏。”

提到这个名字,妈妈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。

“周志鹏那时候也年轻,刚从电影学院毕业,有才华,心气也高。他不知怎么看中了晴晴,说要为她量身定做一部电影,就是后来的《暮色》。晴晴很信任他,几乎是倾注了全部心血去演。那段时间,他们走得很近……”

妈妈顿了顿,声音低了下去:“我提醒过晴晴,周志鹏这个人,看着有才,但心思深,功利心重,让她留个心眼。可晴晴太单纯,或者说,太沉浸在那个角色和导演为她编织的‘艺术梦’里了。她觉得他们是艺术上的知己……”

“再后来,电影拍完了,但上映遥遥无期。周志鹏开始带着晴晴参加一些应酬,认识了一些……有钱人。其中就有沈鉴。”

妈妈提到沈鉴,语气复杂。

“沈鉴那时候已经很有钱了,生意做得很大,但对电影好像有点兴趣。他看上了晴晴,追得很紧。晴晴一开始是抗拒的,她心里……可能对周志鹏还有些说不清的情愫,而且她觉得沈鉴太高高在上,距离感太强。可周志鹏……他极力怂恿,甚至可以说是逼迫晴晴接受沈鉴的追求。他说,只有搭上沈鉴这条大船,他们的电影才有机会,他们才有未来。”

“晴晴很痛苦,来找我哭过很多次。她说她看不懂周志鹏了,她分不清他到底是为了艺术,还是为了别的。可那时候她太年轻,又太想证明自己,加上周志鹏的软硬兼施……最后,她还是和沈鉴在一起了。沈鉴对她……一开始是很好的,几乎有求必应。他投资了《暮色》,虽然最后也只在小范围放了放。他还说要专门为晴晴开公司,拍电影。”

“可问题就出在这里。”妈妈的眼神变得锐利而痛苦,“沈鉴的控制欲太强了。他不许晴晴再和周志鹏有来往,不许她接她觉得有挑战但可能不赚钱的戏,他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,一个需要精心打扮、展示给别人看的‘艺术品’。晴晴越来越不快乐,她觉得自己被困住了,失去了自由和梦想。”

“而且,她发现……她怀孕了。”

我的心猛地一沉。

“是沈鉴的孩子?”我轻声问。

妈妈点了点头,眼泪又涌了上来:“是。晴晴本来想告诉沈鉴,或许孩子能缓和他们的关系。可就在那时,她无意中发现了一件事……周志鹏,他竟然偷偷保留了他们当年……一些比较亲密的照片和录像。他用这些威胁晴晴,让她去跟沈鉴要更多的投资,给他开新戏,否则就把东西公开。”

“晴晴彻底崩溃了。她这才看清,周志鹏从头到尾,都在利用她。所谓的艺术知己,所谓的量身打造,不过是他攀附权贵、实现野心的垫脚石。她去找周志鹏对质,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。周志鹏说了很多难听的话,刺激她……具体说了什么,晴晴后来没跟我细说,但那之后,她的情绪就彻底垮了。”

妈妈的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:“她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,不敢告诉沈鉴,也不敢告诉任何人。只有我……她知道我嘴严,又真心对她好,就只肯跟我联系。她求我帮她,说她不想活了,但她放心不下肚子里的孩子。她求我,如果她出了什么事,一定要想办法把孩子带走,藏起来,不要让沈鉴知道,更不要让周志鹏知道。”

“她说,沈鉴的爱是占有和控制,知道孩子的存在,只会让孩子成为另一个被操控的玩偶,或者用来牵制她的工具。而周志鹏……他是个魔鬼,孩子落在他手里,不知道会怎么样。她只想让孩子平平安安,普普通通地长大。”

“我劝她,求她,让她为了孩子坚强一点,去看医生,离开沈鉴,离开周志鹏,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。可她那时候已经钻进了牛角尖,听不进去了……她写好了遗书,把孩子的秘密,还有对周志鹏的指控,都写了进去。她把遗书复印了一份给我,原件……她说她会放在一个地方。”

“后来……后来就出了那件事。”妈妈的眼泪汹涌而出,“那天晚上,她给我打了个电话,声音很平静,平静得可怕。她说:‘小悦,我累了,不想再撑了。孩子……就拜托你了。记住我的话。’然后,她就挂了电话。我再打过去,就没人接了……”

“我疯了一样往她住的地方赶,可还是晚了……警察已经来了,说她是自己跳下去的……现场有她留下的遗书,但警察说内容涉及隐私,不能给我看。沈鉴当时像疯了一样,他不信晴晴会自杀,他怀疑所有人,尤其是周志鹏。他动用了所有关系去查,但现场没有他杀的痕迹,遗书笔迹也是晴晴的……最后,只能以抑郁症自杀结案。”

妈妈紧紧抓着我的手,力道大得我生疼。

“晴晴走后没多久,我就发现我怀孕了……是我和你爸爸的孩子。但我们还没结婚。我利用这个机会,假装怀孕月份更大,等生下你之后,对外就说你是早产。然后我迅速和你爸爸结婚,离开了那个城市,回到了你爸爸的老家,也就是这里。我改了名字,切断了和过去所有认识的人的联系,只想安安静静地把你养大,完成对晴晴的承诺。”

她看着我,眼泪模糊了视线:“小鱼,对不起……妈妈骗了你,也骗了你爸爸这么多年。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,我只是……我只是想保护你。晴晴用命换来的你的平安,我不能让它毁在我手里。沈鉴他……他的势力太大了,他如果知道你的存在,一定不会放过你。还有周志鹏,那个畜生,他如果知道晴晴留下了孩子,还指控了他,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除掉你或者利用你!”

“妈妈每天都很害怕,害怕被人认出来,害怕沈鉴找到我们。你越长越大,眼睛越来越像晴晴……我既骄傲,又害怕。所以我才支持你去学表演,离那个圈子远点,学点别的……可你那么喜欢,那么有天赋……我知道我拦不住你。”

“后来你拍了戏,上了电视,名字还和沈鉴扯上了关系……妈妈看到新闻的时候,差点晕过去。我知道,该来的,还是来了……沈鉴他一定是怀疑了,他才会那么关注你,给你资源……他是在试探,在确认!”

妈妈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,她紧紧抓住我的肩膀:“小鱼,听妈的话,离他们远点!那个圈子太脏了,那些人太可怕了!咱们不演戏了,好不好?回家来,妈养你!咱们平平安安过日子,比什么都强!”

看着妈妈泣不成声、恐惧无助的样子,我的心像被撕裂一样疼。

我全都明白了。

为什么沈鉴看我的眼神那么复杂。

为什么周志鹏那么恐惧。

为什么王守城要我“懂事”。

为什么陈默会帮我。

我也明白了,妈妈这二十多年,过得有多么提心吊胆,多么不易。

她用她全部的力量,为我撑起了一个看似普通却充满爱的世界,将所有的风雨都挡在了外面。

“妈,”我抱住她,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襟,“对不起,让你担心了这么多年。你没错,你把我保护得很好,给了我最好的爱。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。”

“可是妈,”我松开她,看着她的眼睛,认真地说,“有些事,躲是躲不掉的。沈鉴已经找来了,周志鹏也知道了。就算我退出娱乐圈,他们也未必会放过我。而且……”

我顿了顿,声音坚定起来:“而且,我不想躲。苏晴阿姨用生命生下了我,托付给你,不是为了让我一辈子活在恐惧和隐藏里。她受了那么多委屈,她的死可能另有隐情,周志鹏那个混蛋可能逍遥法外……如果我有能力,如果我知道了这些,却什么都不做,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。”

“妈,我已经长大了。我有能力保护自己,也有权利知道自己的来历,有责任去弄清楚当年的真相。不是为了报复谁,是为了给苏晴阿姨一个交代,也给我自己一个交代。我要堂堂正正地,作为江渔,也作为苏晴的女儿,活在这个世界上。”

妈妈看着我,眼神从最初的惊恐和反对,渐渐变成了担忧、无奈,最后,化为一种深深的、复杂的理解。

她了解我,知道我和晴晴一样,骨子里都有那股执拗和韧性。

她长长地叹了口气,像是终于放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,却又提起了新的、更大的担忧。

“你……你想怎么做?”她问,声音疲惫。

“首先,我要和沈鉴摊牌。”我说,“既然他怀疑,甚至可能已经确认了,那躲着没用。我要当面问清楚,他到底想干什么。是想认我这个女儿,还是只想控制我?他对苏晴阿姨的死,到底知道多少?对周志鹏,他打算怎么办?”

“然后,我会去找陈默老师,了解更多关于《暮色》和当年的细节。他手里可能有更多证据。”

“至于周志鹏……”我的眼神冷了下来,“如果他再敢来骚扰我或者你,我会立刻报警,并且把他威胁苏晴阿姨、可能涉嫌逼迫致人死亡的事情公开。现在是网络时代,他躲不掉的。”

“妈,”我握住妈妈的手,“你别怕。这次,换我来保护你。我们不再躲了。我们一起,面对这一切。”

妈妈看着我,眼泪又流了下来,但这次,除了担忧,更多的是一种欣慰和释然。

她抬手,轻轻抚摸着我的脸,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。

“我的小鱼……真的长大了。”她哽咽着说,“比你妈妈,比晴晴,都要勇敢,都要坚强。”

“好,妈听你的。你想怎么做,就怎么做。妈支持你。但是答应妈,一定要小心,一定要保护好自己。无论发生什么,这里永远是你的家,妈永远在你身后。”

我用力地点了点头,扑进她怀里。

这一次,我不再是那个需要被完全保护的小女孩。

我要成为能为自己、为妈妈、也为那个素未谋面却给予我生命的女人,撑起一片天空的人。

在家陪了妈妈两天,安抚好她的情绪,确保她状态稳定后,我返回了工作的城市。

我没有立刻联系沈鉴。

我需要时间,消化从妈妈那里听到的一切,也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。

我约了陈默,把我从妈妈那里听到的版本,结合他给我的资料,进行了更细致的梳理和印证。

陈默也提供了一些新的线索,比如他托朋友查到的,周志鹏在苏晴去世前后那段时间,有一些异常的大额资金流动,来源不明。以及,沈鉴在苏晴去世后,曾经私下雇人调查过周志鹏很久,但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停止了。

所有的碎片,都指向同一个方向。

一周后,《星辰之下》票房突破五亿,庆功宴举办。

我没有出席。

而是让玲姐,给沈鉴的助理转交了一封我手写的信。

信很短,只有两行字:

「沈先生,关于我的身世,我想您和我,都需要一个坦诚的对话。明天下午三点,上次的私人会所,我等你。江渔。」

我知道,他一定会来。

第二天下午,我提前十分钟到了会所。

还是那个包厢。

我独自坐着,看着面前袅袅升腾的茶气,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。

该来的,总会来。

三点整,包厢门被推开。

沈鉴走了进来。

他今天没穿西装,只是一件简单的深灰色羊绒衫,却依旧气场强大。他的脸色有些疲惫,眼下有淡淡的青色,但眼神依旧锐利深沉。

他反手关上门,走到我对面坐下。

我们之间,隔着一张红木茶海,却仿佛隔着一道二十多年的时光鸿沟。

他没有看我的眼睛,而是先拿起我为他斟好的那杯茶,慢慢喝了一口。

然后,他才抬起眼,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脸上。

“你知道了。”不是疑问,是陈述。

“是。”我迎着他的目光,毫不退缩,“从我妈妈那里,知道了大部分。从陈默老师那里,知道了一些佐证。从周志鹏那里,收到了一点‘警告’。”

提到周志鹏,沈鉴的眼神骤然变冷,但很快又恢复平静。

“你比我想象的,要聪明,也要大胆。”他说,语气听不出喜怒。

“我只是不想再活在谎言和猜测里。”我直视着他,“沈先生,或者……我该叫您什么?”

沈鉴握着茶杯的手指,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。

他沉默了很久。

久到窗外的光线都偏移了几分。

“叫我沈鉴吧。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有些沙哑,“‘爸爸’这个词……我对不起它,也配不上它。”

他的坦率,让我有些意外。

“您早就怀疑了,对吗?从看到我第一眼,或者更早,从您调查我妈妈开始。”我问。

“怀疑过。”他承认,“你妈妈隐藏得很好,改名换姓,远走他乡。我查了几年,才基本确定。但真正让我确认的,确实是你的那场哭戏。不只是眼神像……那种骨子里的倔强和脆弱交织的感觉,太像她了。像到……让我无法再欺骗自己,这只是巧合。”

他放下茶杯,目光投向虚空,仿佛在回忆。

“我一直在找你们。一开始是愤怒,觉得林悦偷走了我的孩子。后来……是愧疚,是后悔。后悔当年没有保护好苏晴,后悔没有早点发现她的痛苦,后悔用那种错误的方式爱她……也后悔,错过了你的成长。”

他的声音里,充满了沉痛的真情实感。

这让我心里那堵冰冷的墙,松动了一点点。

“您找我,是想认我?”我问。

沈鉴转过头,重新看向我,眼神复杂。

“我想过。无数次想过。想象着我的女儿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,想过要怎么弥补你缺失的一切。”他顿了顿,苦笑了一下,“但我更害怕。害怕你不认我,害怕你恨我,害怕我的出现会打乱你平静的生活,更害怕……我把你也卷入那些肮脏的往事里,像当年拖累苏晴一样拖累你。”

“所以您就换了一种方式?用资源,用机会,把我拉进您的视线范围,放在您能‘照顾’到的地方?”我的语气里,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。

沈鉴没有否认。

“是。我知道这很自私,很霸道。但我控制不住。看到你在圈子里孤身一人,看到周志鹏那种人还想欺负你……我没办法袖手旁观。我想保护你,想给你最好的,想让你走得顺利一些。哪怕……你永远不知道我是谁。”

他的语气里,有一种深沉的、甚至有些卑微的父爱,虽然表达方式依然带着他固有的控制欲。

这让我心里的滋味更加复杂。

“那周志鹏呢?”我转移了话题,问出最关键的问题,“苏晴阿姨的死,真的只是抑郁症自杀吗?遗书里,到底写了什么?您真的相信,他一点责任都没有吗?”

提到周志鹏,沈鉴脸上的温情瞬间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、几乎凝为实质的恨意。

“遗书……”他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两个字,“我永远忘不了里面的每一个字!苏晴写了她所有的痛苦,对我的失望,对周志鹏的恐惧和指控!她写周志鹏如何用那些肮脏的东西威胁她,如何用言语刺激她,如何把她逼到绝境!她说她撑不下去了,但她希望我知道真相,希望我……不要放过那个人渣!”

他的呼吸变得急促,眼底翻涌着狂暴的怒火和痛苦。

“可是证据呢?”他猛地一拳砸在茶海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,“那些照片和录像,周志鹏事后销毁得一干二净!苏晴是自杀,现场没有他杀的痕迹!仅凭一封遗书,法律奈何不了他!我能做的,只是在圈子里封杀他,让他永远别想出头!”

“可我低估了他的无耻和韧性!他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,总能找到缝隙钻出来,拍些不入流的东西混口饭吃。我也……累了。苏晴走了,我的心也死了一大半。整天活在仇恨里,太折磨了。王守城老师也劝我,放下吧,为了苏晴的名声,也为了……可能还在世界某个角落的你,过点平静的日子。”

“所以你就放弃了?”我追问,心里有些发凉。

“不是放弃!”沈鉴猛地提高声音,随即又颓然下去,“是……找不到更好的办法。直到你的出现。”

他看着我,眼神重新变得锐利。

“你长得像她,又有天赋。我一方面想保护你,另一方面……一个更阴暗的念头冒了出来。我想,如果我把你捧红,捧到比周志鹏曾经梦想的还要高的位置,让他每天都能在电视上、网络上看到你这张酷似苏晴的脸,看到你成功,看到他曾经毁掉的一切以另一种方式重生、并且永远将他踩在脚下……这是不是一种更残忍、更长久的惩罚?”

我震惊地看着他。

利用我,作为报复周志鹏的“工具”?

哪怕这工具,是他的亲生女儿?

“那你现在呢?”我的声音冷了下来,“还想继续这个‘惩罚游戏’吗?在我知道了这一切之后?”

沈鉴看着我冰冷的目光,仿佛被刺痛了。

他摇了摇头,脸上露出疲惫而苍老的神情。

“不。江渔,当我真的看到你,接触你,了解你之后,那个念头就越来越淡了。你不是苏晴的复制品,你也不是任何人的工具。你是江渔,一个独立的、优秀的、有自己思想的个体。我为你感到骄傲,真的。哪怕……你不认我。”

他的语气,前所未有的诚恳。

“首映礼上,我一时冲动,想用合约绑住你,是害怕……害怕你知道了真相后,会离开,会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。我后悔了。王老师骂醒了我。他说,真正的父爱不是占有和控制,是尊重和放手。”

他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。

“江渔,我今天来,不是要你认我,也不是要你签约。我是来道歉的。为我当年的疏忽和错误,为我这些日子以来自私的介入和试探,向你,也向你妈妈道歉。”

“我不会再干涉你的选择。你想做什么,就去做。你想公开身世,或者永远隐瞒,我都尊重。你需要帮助,我永远在这里。你不需要,我也绝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。”

“至于周志鹏……”他的眼神再次变得冰冷,“我不会放过他。以前是没找到确凿证据,也……有些心灰意冷。但现在不同了。你出现了,而且他似乎还在蠢蠢欲动。我会动用一切合法的手段,重新调查当年的事。他那些不干净的财务,他这些年做的龌龊勾当……总能找到把柄。法律制裁不了他杀人,但总能让他在该待的地方待着。”

沈鉴的这番话,出乎我的意料。

我没想到,他会这样道歉,会这样“放手”。

这让我对他复杂的感觉里,又多了一丝……难以言喻的触动。

他或许不是个完美的父亲,甚至曾经是个糟糕的恋人。

但他此刻的悔悟和改变,似乎是真的。

“沈先生,”我斟酌着开口,“谢谢您的坦诚。我需要时间,消化这一切,也需要时间和妈妈商量。关于我们的关系……我暂时没法给您任何承诺。但有一点,我和您一样。”

我看着他,眼神坚定。

“我不会放过周志鹏。不是为了报复,是为了给苏晴阿姨一个迟到的公道。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。”

沈鉴看着我,良久,点了点头。

“好。你放手去做。需要什么,告诉我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当然,是在你愿意的前提下。”

这次会面,没有预想中的激烈冲突,也没有血缘相认的感人场面。

它更像是一场两个成年人之间,关于过去、现在和未来的,冷静而克制的谈判。

我们达成了某种暂时的、脆弱的共识和理解。

离开会所时,沈鉴站在门口,忽然叫住我。

“江渔。”

我回头。

他看着我,夕阳的余晖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,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平时的凌厉。

“不管你认不认我……你永远是我的女儿。这一点,永远不会改变。”

他说完,没等我回应,便转身,走向了等待他的车。

我站在原地,看着他的车子消失在街角。

心里百感交集。

愤怒、悲伤、疑惑、释然、一丝微弱的暖意……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。

但最终,都沉淀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力量。

我知道了自己从哪里来。

知道了身上背负着怎样的故事。

也知道了,我该往哪里去。

我不是任何人的影子,也不是任何恩怨的棋子。

我是江渔。

是林芳的女儿。

也是苏晴生命的延续。

我会带着她们的爱和期望,更坚定、更勇敢地,走我自己的路。

演我喜欢的戏。

爱我想爱的人。

守护我要守护的家。

并且,让该受到惩罚的人,付出代价。

几天后,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。

接起来,是周志鹏的声音,充满了焦躁和威胁。

“江渔!我警告你!别以为有沈鉴撑腰就了不起!把我逼急了,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!你和你妈那点破事,我全知道!信不信我全给你抖出去!”

我听着他气急败坏的声音,忽然觉得有些可笑。

“周导,”我平静地打断他,“您不用威胁我。您说的那些‘破事’,沈鉴知道了,我妈妈知道了,我也知道了。至于抖出去?您请便。正好,我也有些关于您如何利用、威胁女演员,导致对方抑郁自杀的‘破事’,想跟媒体和警方好好聊聊。您觉得,谁的‘破事’更吸引人?”

电话那头,瞬间死寂。

只能听到周志鹏粗重而惊恐的喘息声。

“你……你胡说八道什么!”他色厉内荏地吼道。

“我是不是胡说,您心里清楚。您当年威胁苏晴阿姨的那些东西,虽然您销毁了,但未必没有别的证据留下。比如,某些资金的异常流动?比如,某些知情人的口供?沈鉴先生那边,好像已经重新启动调查了。”

我顿了顿,语气冰冷。

“周志鹏,如果你识相,就自己滚出这个圈子,永远别再出现。如果你再敢骚扰我或者我妈妈,或者再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……我保证,会让你身败名裂,把牢底坐穿。我说到做到。”

说完,我不等他反应,直接挂断了电话,并将这个号码拉黑。

我知道,对于周志鹏这种人,恐惧比道理更有用。

他害怕失去现有的一切,害怕身败名裂,害怕法律制裁。

我的强硬和沈鉴重新调查的威胁,足以让他夹起尾巴,至少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做什么。

处理完周志鹏的威胁,我感到一阵轻松。

最大的阴霾似乎暂时散去了。

我继续投入到工作中。

《无声告白》成功入围了一个重要的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和最佳女主角奖项。

我和妈妈一起看了入围名单公布的直播。

妈妈握着我的手,又哭了,但这次是喜悦和骄傲的泪水。

“晴晴要是能看到……该多好。”她喃喃道。

“她能看到。”我握紧妈妈的手,轻声说,“她一直在看着我们。”

首映礼前,我接到了沈鉴的信息。

「恭喜入围。需要任何红毯或宣传支持,随时开口。另外,周志鹏已经离开国内,短期内不会回来了。保重。」

言简意赅。

我回了两个字:「谢谢。」

我知道,他一直在暗中关注,也在用他的方式,默默扫清一些障碍。

电影节的红毯上,我穿着简约大方的礼服,挽着导演方薇的胳膊,从容走过。

这一次,我不再是任何人的替身或棋子。

我是演员江渔,是电影《无声告白》的女主角提名者。

闪光灯为我而亮,掌声为我而响。

我看向镜头,露出自信而平静的微笑。

我知道,我的路还很长。

未来可能还会有风雨,有挑战。

但我不再害怕,也不再迷茫。

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是谁,从哪里来,要到哪里去。

我有爱我的妈妈,有关心我的前辈和朋友,有热爱的事业。

还有那一份,虽然迟来、虽然曲折,但或许正在慢慢修复的、来自血缘的牵绊。

人生的剧本,或许从一开始就写满了意外和曲折。

但如何演绎,主动权,始终在自己手里。

我会用心,演好“江渔”这个角色。

直到,幕落,灯亮。

掌声雷动。

(全文完)

创作声明:本文内容为虚构创作,故事情节及人物均为艺术加工,旨在探讨娱乐圈生态、个人成长与亲情伦理等主题柬埔寨古迹群图片大全,与现实中的任何真实人物、事件、团体、公司均无关联。文中涉及的行业现象仅供参考,请勿对号入座。故事中人名、地名、公司名等均服务于情节需要,如有雷同纯属巧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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